第4章 煮屍驗骨

隔著朦朦燭火,李熾的聲音漠然,幽冷,似帶了些火氣。

雨鬆青眼神轉的飛快,低頭道“怕大人吃不慣這些。”

她覺得,這些權勢遮天的大人物,怎可能喜歡這些食物。

“還好。”

李熾喝完最後一口湯,將筷子放在碗上,“你剛剛聽到哪幾句話?”

“咳——”

雨鬆青本以為他不會再追究此事,沒想到還是不放過她。

“就……一……二……三句。”

“雨姑娘,”李熾麵色不明,起身後擋住了雨鬆青大半光線,他撫摸著腰間的修長的,仿若在威脅她,“今日你聽到的話,最好爛在肚子裏。”

“我知道,我知道。”

雨鬆青擱下碗筷趕緊道,“我今日什麽都沒聽到。”

閻王爺!

雨鬆青暗罵,麵上討好。

他冷哼一聲,打開廚房的門,抬腳跨出去“這裏你不用管,明日會有人來收拾。”

走了幾步,他倏而停了下來,轉身看向雨鬆青,“還有,本座說過,錦衣衛的酬金可不是那麽好拿的。”

“但本座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是不會爛嘴的。”

雨鬆青拿著碗筷的手微微一頓,麵色苦意,得,這大爺果然聽到了。

錦衣衛守衛一向森嚴,平時連個飛鳥螞蟻都難得飛出去,今日一早,幾個廚司正準備開門洗菜時,一見廚司大門大敞開,屋內還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嚇得三魂丟了六魄,還是那個不怕死的往錦衣衛飯食裏慘了東西,他們的腦袋……不,他們一家的腦袋都得升天!

廚房裏人仰馬翻,雞犬不寧,一邊翻看有無少東西,一邊稟告值守的錦衣衛,可是翻動了一圈,隻少了兩個雞蛋一把麵,這讓人更覺得詭異。

有人撬開了鎖還去偷吃了東西的事情被當做詭談謠言四起。

何況錦衣衛規矩森嚴,沒人敢半夜三更撬鎖偷吃東西,眾人心下思忖,難道是有什麽能人異士,行刺失敗,誤打誤撞闖入了廚司嗎?

雨鬆青坐在食堂角落裏,埋頭對著碗裏的鹹菜蘿卜,燕暮忽然冒了出來,頗神秘的道“雨姑娘昨日晚上有沒有聽見什麽動靜?”

雨鬆青搖搖頭,喝了一口粥。

燕暮熟練地拿起雨鬆青手邊的饅頭,惡狠狠地啃了一口,然後悵然道“你們這黑水縣究竟是什麽藏龍臥虎的地方,怪哉怪哉。”

見她神色依舊沉默,毫無驚奇,便覺得有些無趣,又安慰道“雨姑娘莫要怕,咱們定會將這不要命的奸賊找出來大卸八塊。”

“哦?”

雨鬆青挑眉道“我不覺得你能將你們大都督大卸八塊。”

“胡說!小爺我身手——什麽!”

燕暮一跳三米,眼神震動,嘴巴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你說……”他聲音又小了“是……大都督?”

“嗯。”

“怎麽可能?”

“那就要問燕大人,昨日為什麽把我晾在一旁?”

雨鬆青將昨天晚上的事情簡單陳述了一遍,燕暮彎著腰,越彎越慫,最後不可置信的盯著雨鬆青。

“你說……是大都督撬開的門?”

難怪了,巡查的人連一根毛都沒看見,今日還重新清點了昭獄的人數。

“大都督還吃了你煮的麵?”

燕暮隻覺得寒意滲透脊背,頭皮發麻,手中的饅頭掉在地上,古怪地看了看雨鬆青,咽了一口水,有些佩服她。

“大都督昨晚還說你——成事不足?”

得!完蛋了!

他昨晚調休,又逢同僚生辰,就去喝了幾杯酒,早把雨鬆青忘得一幹二淨,誰知道被大都督撞上了!

燕暮朝雨鬆青拱了拱手,歉意很足“是我糊塗,我發誓再沒有下次!”

“燕暮!”

身後著青色飛魚服的同伴喚住他,喊道“大都督叫你過去!”

燕暮撿起饅頭啃了兩口,一臉愁容“哎喲!”

要是大都督今日質問這件事兒,他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昏暗的昭獄內,原本圍在在四周看熱鬧的錦衣衛們一股腦衝出鐵門,個個撫胸頓足,麵色青黑,有的用手絹捂住口鼻,有的直接把昨晚的飯菜全吐了出來,有的蒼白著臉蛋避退三舍,整個昭獄被胃酸和腐爛發酵的臭味縈繞。

雨鬆青站在板凳上觀察湯鍋裏的屍體,時不時用手中的木棍攪動沸鍋中的屍體,讓其充分受熱。

昨晚煮麵時她忽然想到了這個方法,為了證明這第一具屍體是機械性窒息死亡,她不得不煮屍證實。

比起火化,用水煮屍更能保全骨頭的完整性,麵對已經大麵積腐爛的屍體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法了。

因為這裏條件不足,湯鍋裏腐爛的屍體離不開人,仵作這煮屍可大有講究,不能像凶手殺人一般,為了破壞證據,將屍體切成屍塊,快速分解;仵作煮屍體是為了尋找證據,要完好的保存屍骨上的痕跡。

屍體在沸水裏咕咕冒泡,直到徹底殺滅菌群,腐肉粘稠的汁液煮出肉香,眾人的臉更黑了。

大燕律法對焚燒,毀壞,肢解屍體判重刑的,在古代,對開棺驗屍本就排斥,何況還要將人煮透剩骨,若是凶手論此舉,可不僅僅是殺頭重罪,還要被淩遲。

死者為大的古代,莫說傷害屍體,就是在田間地頭發現無名屍體不予報官,隨意處理或置之不理的,都要徒三年。

雨鬆和雨父去周邊村落驗屍,麵對高度腐爛的屍體,即便親人明知道死因蹊蹺,也沒有同意過重新開館驗屍,今日若非在錦衣衛昭獄,知道他們對於這些事情接受度要高一些,否則雨鬆青也不行想到這裏。

法醫課時,老師也曾普及過關於煮屍的要求和條件,在具備高科技儀器的現代社會自然不需要殘害受害者屍體來得出死因結論,可是古代社會,科技水平的有限,她不得不這麽做。

李熾從灰暗的昭獄深處走來,手邊還殘留著犯人的鮮血,他用帕子輕輕擦了擦,看著雨鬆青的背影,眼神思索,探究,審視。

“大都督。”

李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掩鼻而進“還需多久?”

“啊?”

雨鬆青剛才走神,此刻悄無聲息走進她身邊的李熾,挑眉笑道“差不多了。”

她讓人把屍骨撈出,擺放在地上,循著一陣陣熱氣的屍骨往脖子上看,清晰可見的勒痕映入眼簾。

燕暮湊近一看,沒看見勒痕,倒看見了鍋裏像骨頭湯一般粘稠的**,胃裏一陣心驚肉跳,頓時衝了出去。

“嘔——”

老子再也不吃骨頭湯了!

“現在毋容置疑了。”

“勒死的。”

雨鬆青套上素白手套和口罩,撿起三塊骨頭拚成了倒三角形,而中間的一塊小骨頭卻是橫斷碎裂。

雨鬆青指著它,眸低閃光“舌骨位於頸部,在下頜骨與喉之間以此支持舌頭,有重要的舌骨神經群。這塊骨頭很薄,易碎,尤其在被勒死的情況下,常常容易斷裂,而且在它旁邊的骨頭上,還可見骨折痕跡。”

她將死者頭骨翻了個麵,頭骨上還殘留著肉體與汁液,腦汁從她的手間溢出來,格外滲人。摸著光滑的頭骨道“死者顱骨光滑平整,沒有骨折,顱骨也未受到損傷,證實那鈍物並未傷害到顱骨,隻是劃傷出血。”

雨鬆青眸光一閃,似乎想到什麽,欲語還休。

“想到就說。”

李熾看出了她的神色,垂眸道。

“正如大都督的猜想,這兩位受害人應該是一人所殺,他先是勒死了受害人,然後打破他們的後腦勺,最後割下左右兩隻手……但我倒覺得這不是仇殺。”

雨鬆青對此次案件知之甚少,李熾也不會給她透露錦衣衛要辦的案子,所以她隻能揣測。

“不是仇殺?那還是什麽?”

李熾身邊的錦衣衛疑惑道,他一襲青衣,玉麵儒雅,配著錦衣衛的繡春刀,看不出殺戾,反而讓人覺得是溫敦君子。

雨鬆青多看了他兩眼,認出他是今早將燕暮叫走的錦衣衛,心裏歎道如今錦衣衛的門檻太高了。

大都督驚豔才絕,俊逸清朗不說;身邊的校尉一個朗然俊俏,如燕暮;一個玉麵郎君,如此人。

“若是你要殺害你的仇家,你是會在死後砍斷他們的手臂,還是會在活著的時候折磨他們?”

凶手的在這兩起案件之中殺人的手法雖然殘忍,但死者其實隻是被勒死的,正是因為這一點,雨鬆青才覺得匪夷所思。

如果單純為了泄憤,又何必輕而易舉勒死他們?若不是為仇殺,他為何又要在死者死後做了那麽多動作?

“如果是我……”那青衣男子摸著下巴,思索道“我當然要折磨他們再殺死。”

比起砍頭,人人更懼怕淩遲,讓犯人在死前承受巨大的痛苦,而此案的關鍵就在於,死者所有的傷都無生活痕跡,這樣做要麽是為了折磨受害者,要麽就是為了警示其他人。

雨鬆青沉思道“兩位死者均為反抗,應該是熟人作案,並且是同一人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