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閔柔的話

眾人立馬讓開一條路,吳辭冷著眸子望過去,那官吏窸窸窣窣的跑過來,指著雨鬆青大聲喊道“爺,就是她!準是心裏有鬼,不配合我檢查,還罵咱們不是東西!”

圍觀的百姓踮著腳看熱鬧,聲音已經吵鬧起來了。

吳辭一見靜立在馬車旁的雨鬆青,一顆心停跳了半拍,三步並五步的大步走來。那官吏認為她即將遭殃,一張瘦黑的麵孔居高臨下的瞄著她。

“雨姑娘。”

吳辭笑得溫和,拱手問道“你出城了?”

他忽然瞥見並排站在她身邊的呂閆,峰眉不自覺蹙起,“這位是?”

“既然吳大人在這裏,麻煩給我一個理由,今日為何要搜查我的馬車?”

這個馬車還是從官府借的,現在這人翻得亂七八糟,她怎麽交差!

官吏一見她口氣還不小,更是狗仗人勢,幾乎要指著她的鼻子罵“放肆,你什麽態度!”

“滾!”

吳辭難得發怒,溫潤如玉的麵龐泛起絲絲厭惡,他一腳踢在官吏背上,那官吏幾乎飛了出去,撞到了石墩上,不可置信地看著吳辭。

隻見他一揮手,不耐道“把人帶下去。”

吳辭趕緊致歉“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雨鬆青搖搖頭,臉上笑著,眼睛卻冷的驚人“不敢勞煩吳大人,若是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吳辭屏退左右之人,低聲道“今日一早,金月郡主失蹤,現全城封禁,望雨姑娘海涵。”

失蹤?

金月郡主?

雨鬆青輕輕哦了一下,難怪要如此大的陣仗了。

她忽然想到那郡主脫衣獻媚,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樣,有些幸災樂禍,看來李熾的頭又要疼了。

見雨鬆青要走,吳辭幾次欲言又止,可是一想到大都督被疼痛折磨得不似人樣,連鄭醫官都束手無策的樣子,心底又泛起一絲漣漪。

“雨姑娘!”

馬車已經駛離,吳辭還是追上了她,俊麗青澀的麵龐上閃過一絲猶豫,支支吾吾“不知雨姑娘今晚可有空?”

呂閆恨不得馬上鑽下地縫,看著雨鬆青的眼神也不尋常,思忖道“這姑奶奶還真是姑奶奶,連人家錦衣衛都如此禮待。”

“吳大人有何事?”

雨鬆青抿著唇,不解地盯著他。

他示意讓呂閆下車,然後半蹲在馬車棚外,商量道“是我唐突姑娘……我知道姑娘有本事緩解都督的病,可否,可否……”

“大都督不日便會班師回朝,但他的病情卻越發嚴重,茯苓酒都不起作用,你能不能去看看他?不能斷根,舒緩舒緩也是好的。”

“我知道要姑娘出手得拿出誠意來,”吳辭從懷中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不舍得捏了又捏,“這是我母親傳給我的,還算值得幾個錢,算是診金。”

雨鬆青聞言,並未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讓一向臉皮薄的吳辭都不好意思別開腦袋。

過了許久,她慢騰騰道,“你們大都督,運氣真好。”

有這樣一群為他舍生忘死,忠心耿耿的兄弟。

她接過玉佩,拿在手上掂量掂量,果然是一塊美玉,溫潤如油脂,冰清玉潔。

“吳大人,”她喚他,笑眯眯道“心意我領了,今晚你來接我吧,我不要診金,算是謝你那日雨中為我備好衣衫。”

觸到她輕盈修長的手指,吳辭臉一紅,“多謝姑娘!”

雖然李熾有時候真的會氣得她要死,可他這些兄弟倒也真的可愛可敬。

算了,她宰相肚裏能撐船,算是報答他當日救命之恩。

不然,那沉甸甸的五百兩,她還真的不敢隨心所欲的花。

“鬆青!”

馬車剛把她放到家門口,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聲音,雨鬆青回首望過去,正是熟人。

她笑意盈盈,聲音緩緩“閔柔。”

白閔柔。

縣丞白俊的女兒。

白閔柔牽起裙擺,從馬車上一路小跑下來,牽著雨鬆青的手腕,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小聲道“前幾日我又被我爹關在家裏不準我出門,方才得知你失蹤了幾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們倆其實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彼時白閔柔很是瞧不上身為仵作的雨鬆青,可有一次,她的乳娘無故身亡,當時上任現已經退休的葉仵作判定是因病身亡。

可隻有雨鬆青站在她這邊,指出死者眼瞼出血,嘴唇發紫,不像是因病猝死,義正言辭的說她是被人謀殺,這才找出了真凶。

雨鬆青當時也是頂著壓力,將其解剖,這才發現這奶娘顱骨岩部和內耳耳膜都有出血的痕跡,這種可能也就隻有被捂死或者溺死的人。

而在腹腔部,內髒器官血液呈暗紅色流動狀,內髒漿膜麵有點狀出血,內髒有明顯淤血,有一塊皮膚蒼白,皮下肌肉呈現缺血狀態,證實身體部分軟組織被重物壓迫,皮下血管被擠壓。

這就是一起謀殺案。

凶手很可能用軟枕之類的襯墊加上膝蓋的力道控製把她捂死。

很快,根據雨鬆青的判斷,就把嫌疑人鎖定在她的丈夫身上,這才幫奶娘沉冤昭雪。

自此之後,白閔柔對她極為感激,十天半個月便會來尋她,此次聽說鬆青失蹤,她也急的幾天幾夜沒有睡好。

“此事說來話長,”雨鬆青歎氣,“我有時間慢慢跟你說。”

“哎……行。”白閔柔眼底有一絲失望,緊緊抓住雨鬆青的手,“鬆青,你要好好的,仵作這一行,雖然你很有本事,但你畢竟是姑娘家,若是以後的婆家盯著你這件事情不放,你可怎麽辦呢?”

“閔柔,你今日怎麽了?”

感受到她今日低落,雨鬆青追問她“你是不是與你爹又吵架了?”

白閔柔出神一會兒,微微搖了搖頭,“鬆青,你會一直相信我嗎?”

這句話問的突兀,雨鬆青一愣,脫口而出“當然,雖然你有時候挺任性的……”

白閔柔笑著打了她的肩膀,然後抓著她的手腕,“青青,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避免不了,可我希望你能勇敢的走下去,就像我奶娘死後你跟我說的,真相永遠不會被掩埋,為死者討回公道,就是你的使命。”

“你今日是哪一根筋不對勁?被你爹關傻了?”

雨鬆青彈了彈她的額頭,她倒是知道白縣丞準備把她嫁給林郡守的兒子。

但閔柔的反應很激烈,她心底早就有人了,就是她青梅竹馬的表哥。

不是說林郡守那兒子不好,恰恰相反,就是條件人品都太好了,所以當時雨鬆青也幫她打聽過,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已經考上了舉人,現今在準備會試,最多也就明年便要下場,況且這林公子樣貌俊俏,人品貴重,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的確是做夫婿的好人選。

但白閔柔一直喜歡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哥,這表哥是她母親娘家妹妹的兒子,幼時在她家暫住過一段時間。家世在當地也算富庶,但是比起林公子那可是差遠了。

況且,雨鬆青見過她那表哥,說句不好聽的,愛貪小便宜不說,還喜歡留戀煙花場所,她不知道因這件事情罵了白閔柔多少次,可是每次她從不吸取教訓,轉頭就忘了。

自從那次之後,她就發誓再也不摻和小情侶之間的事。

“我爹……”白閔柔眸中倏然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忍著咽了下去“他還是老樣子。”

她語氣飄忽不定,輕柔的仿佛在和風說話“或許有一天我累了,就不想跟他爭執了。”

雖然有時候很同情白閔柔,但是她還真不想幫她與她表哥,那人一看都不是什麽良人!也不怪白縣丞要氣的吐血。

“青青,我先回去了,看見你沒事就好。”

雨鬆青點點頭,目送她登上了馬車,揮了揮手,送了幾步“不要多想了!想多了長黑眼圈!”

她送走了白閔柔,剛洗漱完,一出門就撞見雨斂和。

“爹。”

雨斂和點點頭,負手問了她今日驗屍的情況,又囑咐了她幾句,忽而道“這幾日城內嚴禁,你多小心。”

“還有,怎麽咱家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那馬車黑漆鎏金頂,通體用黑樟木,車軲厚寬,足足三四米長,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能用的。

“又是錦衣衛?”

父女倆並肩到門口,雨斂和看見駕駛馬車的青色錦服男子,這熟悉地麵孔,讓他眉心一皺。

雨鬆青沒想吳辭來的這樣快,她現在連個借口都沒有準備,緊張得縮回手,摸了摸發髻邊的碎發,輕咳了一聲,佯裝鎮定。

“雨姑娘。”

吳辭看見站在她身旁的雨斂和,又拱手道“雨伯父。”

“吳大人又是來接小女查案的?”

雨鬆青給吳辭使眼色,吳辭了然,“今晨,金月郡主的丫頭慘死在驛站,郡主大動肝火,不許任何人動,我們……隻好來尋雨姑娘。”

“哼。”

雨鬆青本以為吳辭這借口會被戳破,金月郡主失蹤一事為真,可丫頭殞命一事為假。要是雨斂和明日去衙門問,就能問到。

卻沒想到雨斂和隻是沉默片刻,聲音低沉“青青,你自己做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