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在薛老師口中,我們了解到竇驍勇隱藏了獠牙。

薛老師說,他是去年分配到學校的,當時,他就和竇驍勇在一個辦公室。

在他的眼中,竇驍勇性格好,人也斯文,老師和學生們都喜歡他,他主動靠近竇驍勇,二人也成了朋友。

今年年初,他結婚了,隻是婚後生活一直不太好,妻子經常和他吵鬧,他特別苦惱,於是找了竇驍勇和另外二人,就是一並接受詢問,和竇驍勇關係不錯的老師。

席間,薛老師說出了自己的苦惱。

起初,竇驍勇還勸慰,酒過三巡之後,竇驍勇的酒意上來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薛老師說:“小薛,你記住,這女人,就是賤,你不能給她好臉,隻要她不聽話,就打她,打一次,她不服,她鬧,打兩次,她還是不服,還是鬧,打三次,她可能就消停了,即便不服,即便想鬧,也不敢表現了,打到第五次,她就什麽也不敢了,打到第十次,她就徹底服了。”

聽到這裏,邱楚義追問道;“他真的這麽說?”

薛老師點頭道:“當時,我也不敢相信,平常那麽平易近人的竇老師竟然會說這些。”

我提醒道:“後來呢?”

薛老師繼續道:“後來,陳老師和杜老師就說讓竇老師傳授我成功的經驗,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竇老師一直在家暴他的妻子,陳老師和杜老師對待妻子也不好。”

邱楚義又問:“竇驍勇都說什麽了?”

薛老師無奈地說:“竇老師說,不要直接動手,而是要找一個切入點。”

我疑惑地問:“切入點?”

薛老師應聲道:“我也這麽問他,他說就是平常生活裏遇到的所有事情,比如,今天的碗筷沒有刷幹淨,比如,今天她和鄰居多說了一句話,比如,今天心情不太好,說白了,就是用一個不相幹的理由找茬,然後動手打她,事後呢,再找她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請她原諒,這種情況下,她肯定會原諒,次數多了,她就會對我們懼怕了,比如他和季明麗。”

那次酒桌上,竇驍勇頗為得意地說起了自己的成功經驗,在外人眼裏,他們是和和美美的夫妻,在他眼中,季明麗就是一個被踩在腳下的賤貨。

這就是他所謂的“馭妻”之術。

說好聽了,這是馭妻,說白了,這就是**裸的家庭暴力。

竇驍勇還說,盡量不要毆打對方的臉,這樣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另外,打人的時候千萬不要直接選擇棍棒和皮帶,使用之前,盡量在上麵纏繞一些柔軟的東西,這樣打人的話,不會留下明顯的傷痕。

說到這裏,薛老師也無奈地歎息道:“說真的,那時候,我挺意外的,沒想到斯斯文文的竇老師竟然會家暴妻子,還說得那麽輕鬆。”

我強忍著憤怒,問道:“他還說了其他信息嗎?”

薛老師點頭道:“當時,我還問了他,如果他妻子報警怎麽辦。陳老師和杜老師都笑了,沒說話,竇老師卻說,他的妻子不可能報警,其一,這就是純粹的家務事,警察不會管,而且也沒辦法管;其二,如果她敢報警,我就打死她;其三,為了維護外人眼中和和美美的樣子,她也會一直忍著,不敢報警。”

邱楚義感歎道:“這個家夥真恐怖。”

薛老師應聲道:“我也問他,如果他妻子逃跑怎麽辦,竇老師又笑了,他說他從來不怕妻子逃跑,因為,她永遠逃不掉,我問他原因,他說他們有一個孩子,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弱點,如果她帶著孩子離開,肯定逃不遠,如果被他找回來,他一定讓她脫一層皮,如果她自己離開,也肯定逃不遠,因為孩子還在家裏,她肯定會回來看孩子,所以,他不怕妻子逃跑,他甚至還說,他有一個辦法,永遠知道妻子逃到了哪裏,躲在了哪裏。”

我追問道;“什麽辦法?”

薛老師聳聳肩:“他沒有說。”

這時候,老隊長開口問道:“他隻是對你說過這麽一次嗎?”

薛老師搖頭道:“之後,竇老師也邀請過我,甚至去過他家裏吃飯,其間,他問過我,問我和我妻子關係怎麽樣,有沒有按照他說的做,我就笑,也沒有正麵回答,他就罵我是孬種,有一次,他甚至在喝醉之後,還給我看過兩張他妻子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的照片,再之後,我就調到了政教處,和竇老師等人的交流也少了。不過……”

我和邱楚義異口同聲地追問:“不過什麽?”

薛老師解釋道:“前些日子,有一次,我去廁所,正好看到竇老師和陳老師也去廁所,我就沒有進去,而是躲在外麵,想著等他們出來之後,我再進去,我隱約聽到陳老師問竇老師,季明麗有沒有回去,竇老師說沒有,他還說準備請假出去找一找,陳老師說,如果找到了,一定不能輕饒,竇老師也說,這一次找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訓她,然後他們就笑著出來了。”

我提醒道:“你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薛老師擺手道:“沒有了,警察同誌,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也請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

對此,我們也表示了感謝。

結束了一天的走訪。

那天晚上,在縣招待所的房間裏,我和邱楚義一邊吃著熱騰騰的麵條,一邊談論著案情。

老隊長則是萬年不變的泡腳,他將一袋子不知道名字的東西倒進盆子,又倒滿熱水,坐好之後,就將雙腳泡進了散發著濃鬱中藥味道的腳盆。

邱楚義略顯嫌棄地說:“王隊,您真是到了哪裏都忘不了泡腳。”

老隊長笑笑說:“你小子還年輕,不知道泡腳的好處,等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了。俗話說得好,泡掉了疲憊,泡掉了煩惱,舒服一秒是一秒。”

邱楚義努了努嘴,繼續吃麵了。

關於竇驍勇的作案嫌疑,老隊長一邊泡腳,一邊給出了三點分析:

其一,常年隱蔽持續性的家暴。

結合何豔茹的觀察推測以及薛老師聽到看到的竇驍勇分享經驗和照片等信息,基本可以確定竇驍勇常年家暴季明麗。

這種家暴應該也是促成竇驍勇殺害季明麗的根本原因。

其二,季明麗的逃跑和竇驍勇的憤怒。

季明麗的離家出走就是為了逃避竇驍勇的毆打和控製,且在此之前,不管是何豔茹所說,還是薛老師所說,季明麗都有過離家出走,且被竇驍勇找回的經曆,而且每次找回之後,竇驍勇都對季明麗瘋狂施暴。

季明麗的逃跑激怒了竇驍勇,且此次季明麗離家出走的時間很長,竇驍勇也多次外出尋找未果,這都在無形中加重竇驍勇對於季明麗的憤怒,一旦找到季明麗,必然做出傷害季明麗的行為,且根據最初的目擊者,看到自稱季明麗丈夫的男人在拖行季明麗就是有力證實。

對於季明麗逃跑的憤怒應該就是促成竇驍勇殺害季明麗的直接原因。

其三,竇驍勇的失聯和他的正式工作。

竇驍勇是一名有編織的小學老師。對於他本人,對於他的家庭來說,這都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正式工作,即便需要請假外出,無法按時返回,也應該第一時間聯係校務辦的老師或者其他老師,但是不管是校務辦還是其他老師,沒有人收到來自竇驍勇的聯係或者信息。

這表明,竇驍勇遇到了一件比放棄甚至丟掉工作還要重要的事情。

尋妻未歸唯一的可能就是殺人之後的逃命。

綜上,在季明麗一案中,竇驍勇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關於竇驍勇的殺人動機,老隊長是這麽說的:“雖然竇驍勇常年家暴季明麗,季明麗的逃跑又讓他充滿憤怒,他甚至想要在找到季明麗之後殺了她,但是想要和做到之間往往還有很大距離,更何況,他還有母親,孩子,還有一份體麵的正式工作和不錯的社會形象,因此,相比故意殺人,我更傾向於竇驍勇是過失殺人,他很可能是在找到季明麗之後,毆打虐待她的時候,失手殺人,之後分屍拋棄。”

我起身,站在烏塗的玻璃窗前。

我知道,此時此刻,在某個角落,竇驍勇可能也這樣站在窗前,徹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