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血染落月峰

一陣陣無邊的寒冷襲來,冷徹心扉。蘇靈風感到自己的身軀在寒冷中瑟瑟發抖,好像是一片寒風中的一片枯葉,飄飄搖搖不知何時是盡頭。

他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嚴寒,於是拚命睜開了雙眼,卻看到自己仍然背靠著大木桶,也不知道自己睡過去了多久,他嚐試著活動了下四肢,除了仍有些乏力之外,倒再沒什麽大礙。

廳堂內的火爐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滅了,難怪他剛才感到一陣寒冷。

蘇靈風坐起身來,到處卻沒看到那條狐狸的蹤影,閣樓的大門大開著,簌簌的雪片從外邊飄了進來,遠處又是漫天雪幕白茫茫一片,看來自己最起碼昏睡了整整一天。

蘇靈風撓撓頭,不由想起昨天修行的情景,心中仍心有餘悸,那種無助和痛苦,那種臨死前的感受讓他不由打了個寒戰,“那感覺太可怕了……”他自言自語著站起了身子,替換了新的炭火,用火褶重新燃起火爐。

房屋中又漸漸回複溫暖,他走到門前看到一片飛雪連天,院落中隻有那兩座墳頭,到處也沒看到小玉的影子,不過地麵上卻留下了一條清晰的動物足跡,綿延向著院門外而去,“看來小玉應該又去狩獵抓野雞了吧!”

蘇靈風歎了口氣,心想“這狐狸心思倒也靈巧,每天準時去找吃食,有了它倒是不用麻煩田叔叔來送吃的了。”想著關門走進屋來,瞥見了角落裏被丟在一旁的那本《天道經》忍不住走過去拿起書冊隨手翻動,滿心惆悵,仔仔細細的回想昨天的細節,不知道究竟哪一步出了錯,差一點連命都沒了。

“難道這就是田叔叔說的我因為經脈俱損的原因嗎?一定是的,就好像手腳癱瘓的人被扔在了水中,眼睜睜隻有被淹死,幸好我昨天隻是初步試探,不然早已死去多時了。”蘇靈風心中越想越怕,心中一片絕望將手中這本《天道經》扔在一旁,“如此一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替爹娘報仇,難道今後就隻能苟活於世嗎?”他心疼如刀絞,一抬手便抓起那本《天道經》扔進了火爐當中,眼看著火焰一點點的將這本也許放在世間無比珍貴的奇書所吞噬,蘇靈風卻忽然有些後悔,可是卻來不及了。

“燒就燒了吧!反正我煉不了,旁人也別想煉!”想到此處,蘇靈風心頭這才湧起一陣快意,他整理一番思緒,將火爐添了炭火,燒得更旺了些。

蘇靈風就這樣望著跳動的火焰怔怔出神,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是對未來的迷惘,也是對自己人生的迷茫,好久好久,一陣饑餓感襲來,昨天的一番折騰直到現在他才感到自己饑餓難耐了。

“奇怪了,那畜生怎麽今天這麽久還不見回來?”蘇靈風眼望窗外,雪已經比剛才堆積的更厚,看來小玉出去的時間應該是不短了,“難道今天的獵物不大好找?不會是出了什麽事?”蘇靈風有些心緒不寧起來,這幾日的相處,他漸漸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小玉的存在,在這孤峰之上能有它陪伴,讓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能傾訴心中苦悶,能同甘共苦,這白狐可以說他在仙門之中除了田觀海外他所交的第一個朋友了。

蘇靈風忐忑不安又等了良久,隻看到積雪越來越厚,已快要堆上門檻,他終於坐不住了。

他找來一件厚厚的棉披風將自己裹起來,來到了庭院大門之外,眼前一片飛雪迷眼,風冷如刀,“小玉!小玉!”蘇靈風的呼喚卻被天地所淹沒,回應他的隻有一聲聲淒厲的風哨聲。

順著這落月峰下原本有一條青石階梯貫通整座山峰,向下能延伸到山腳,向上便直通蘇靈風的居處,可現在大雪紛飛,早把那階梯掩埋,隻能夠依稀的看到一條台階的輪廓。

蘇靈風幹脆把棉披風裹在了頭上,遮住臉頰用來抵禦呼嘯寒風,腳下小心翼翼踩踏落雪階梯,一步三滑,稍不留神很可能便會滾倒下去,跌落山崖,凶險萬分。

他行走緩慢艱難,邊走邊拚命呼喚小玉的名字,可到處都是白皚皚一片,連根狐狸毛也沒看到。

忽然,他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整個人仰麵朝天順著階梯就滑了出去,情急下他自己身邊亂抓,卻沒抓到任何事物,眨眼的功夫就溜出去了幾丈,眼看著前方身下的階梯改變了方向,麵前竟是一道懸崖無遮無攔,若然收勢不住非落下懸崖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眼看他滑落崖邊,千鈞一發,驀地瞥見峭壁之上斜長出來一棵小鬆,他哪裏還顧得了許多,拚盡全力將身子一弓,蓄勢待發,等滑到了那小鬆的邊緣,蘇靈風猛地一挺身子,將手臂伸到了極限,一把抓住了手臂粗細的樹幹,下半身整個被懸在了空中,**來**去。

蘇靈風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就快要從腔子裏蹦了出來,他稍作平複,而後死死抓住那小鬆樹幹,手腳並用,整個身子也騎了上去,兩隻胳膊抱著小鬆樹隻剩下大口的喘氣。

這一口氣還未曾倒上來,忽然從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嚎叫,那聲音似狼非狼,比狼要尖細許多,那不是狐狸的嚎叫又是什麽?

蘇靈風聽到那似乎是小玉的嚎叫聲,整個人一個激靈,也不知從哪裏湧來一股力氣,三兩下爬上了懸崖上的階梯,循著那嚎叫聲便趕了過去。

順著台階走了片刻,前方忽然變得平緩起來,成片的枯木林生長的密密麻麻竟一眼望不到盡頭。

蘇靈風走入樹林中,卻看到距離自己約莫十幾丈開外閃過兩個人影,那兩個人邊走邊說笑,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雖然蘇靈風在碧落劍派成長生活了七年,可是七年來除了田觀海之外,幾乎就再沒有見到過其他人了,猛地聽到了人聲,不由心中一陣警惕,趴倒在雪地之中,看看對方是誰,好端端來這落月峰作甚。

那兩人有說有笑,距離蘇靈風越來越近,來人是一男一女,那男子看起來年齡似乎與蘇靈風相仿,一身白衣勁裝,腳穿薄底快靴,身後背負一口長劍,行走如風,瀟灑俊郎,風度翩翩;那女孩裹著一襲粉色霞帔,腳穿鹿皮短靴,一手提著一柄銀鞘短劍,兩眼忽閃忽閃特別有神,臉頰上兩個酒窩浮上兩抹紅霞,十分俏皮可愛,透著一股古靈精怪。

兩人走到近處,隻聽那少年道:“雪兒師妹,這次的收獲全憑咱們兩人合作,到了秦師叔那裏,你可又別說是你一個人的功勞。”

那女孩嘟起了小嘴,不滿道:“蕭師兄,你又來了,剛才明明是我把它打暈過去你才有機會捉住它,不然它早就跑沒影了,還給師父做什麽狐皮雲肩?”

那少年卻並不在意,隻把手一攤,盯著女孩手中的一條白狐,忍不住讚歎道:“不過你可這別說,這條白狐可真是難得一見,渾身白的一根雜毛也無,也就在咱們碧落劍派能夠找得到如此靈狐,這樣的大好機會看來何師姐是沒福消受嘍!”

“噓!”女孩聽了少年的話神色似乎緊張起來,忙道:“小聲點,回去千萬別說這狐狸是從這落月峰抓到的,不然讓何師姐知道了回去告訴師父或是陳太真師伯,咱倆就倒黴啦!這裏碧落劍派的任何弟子都不能前來的……”

“怕什麽?這地方雖然已經荒廢,可怎麽也是咱們碧落劍派的地方,有何不可?隻是可憐何師姐剛才與我們分頭狩獵,卻讓咱們撿了便宜!”少年一臉滿不在乎,隻惦記著那條白狐和這次狩獵的勝利。

“白狐?難道是……”蘇靈風聽到兩人說話間已來到自己身前不遠,心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自雪地中抬眼望去,這一望之下被驚得麵無血色,那少女一隻手中提著的不是小玉又是誰?眼見小玉兩眼緊閉,舌頭吐了老長,被那少女掐了脖頸一搖三晃的向前方走著,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看到此處,蘇靈風的心中不禁湧上一陣強烈的怒意,聽他倆所言娘親這落月峰似乎成了碧落劍派的禁地,雖然之前荒廢許久,可自己現在卻在此居住,在他的心中,這落月峰就是自己的家,如今人家在自己家門口捉了自己的朋友,還一副大言不慚,理所應當的態度,蘇靈風越想越氣,怒火衝頂,當即雙拳一捏猛地站起來,瞄上了距他不遠的少女,瞅準了她手中的小玉猛躥過去,想先搶下了再說。

哪知道那少女竟反應奇快無比,在距她約莫幾尺之遙時,蘇靈風隻覺得眼前那少女人影一花,自己糊裏糊塗的撲了一空,腳下積雪奇滑無比,根本收勢不住,一頭栽在雪地當中,吃了一嘴的雪水。

蘇靈風雙手撐地,忙翻身而起,轉過身來作勢欲撲,卻感到胸膛卻被一件硬物頂住,那少女一副怒容便在眼前,隻聽她厲聲道:“你是誰?為何偷襲於我,不從實招來,小心我手中的銀雪劍!”

蘇靈風見她一手死死攥著小玉的脖子,掐的它**來**去,怕也隻剩了半條命,心中一急,罵道:“無恥之輩!你們跑到我家捉了我的朋友就想這麽一走了之嗎?還不快把它放下!”

“胡說!這裏已經荒廢了許久哪裏會有人,怎麽可能是你的家,你再不老實交代休怪我的劍快!”少女手腕發力,將手中抵著蘇靈風胸口的銀色短劍再次向前一送。

蘇靈風早已怒不可遏,雖然娘已仙去,可這落月峰是娘親生前所居,與自己血脈相承,此時卻被人這樣無視,哪裏肯低頭,當下直把胸膛挺起,迎上劍鋒,狠聲道:“我已說過,這落月峰就是我家,你若有膽就把我一劍刺穿,否則就放下我的朋友給我滾蛋!”

少女一愣,頓時被蘇靈風的氣勢震懾住了,她自小被師父視若明珠,被師兄弟們眾星捧月一般,哪裏被人這樣喝罵過,她雖嬌慣卻也從來沒敢想到殺人,當下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般,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蘇靈風冷哼一聲,見她愣在當場,心中升起一陣快意,隨即一把便將她手中的白狐小玉搶奪過來,抱在懷中,所幸這白狐隻是昏厥過去,倒並沒有性命之憂,想必剛才兩人為了毛皮新鮮,並沒有痛下殺手這才讓它逃過一場大難。

“哼!我知道你是誰了。”一旁那白衣少年忽然滿麵不屑的道:“你就是師父所說的那個魔道餘孽之子,區區妖魔孽子也敢在我劍派如此放肆?”言罷足踏弓步,憑空向著蘇靈風便拍出一掌。

空氣中一道氣浪夾雜雪屑直結結實實擊在蘇靈風當胸,這一手隔空擊掌的力道十分渾厚,顯然便是那《天道經》所述提縱境界無疑,提縱者能拳掌打出激流,十丈外能輕鬆擊破碗口粗細的樹木,這一擊非同小可,蘇靈風隻覺胸口突遭鐵錘錘擊一般,整個身形倒飛開去在雪地中滾了幾滾才停下來,隨後胸口一窒,喉頭一甜,直嘔出一口鮮血,直把麵前潔白雪地也染了一片腥紅,鮮血觸目驚心,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血腥味道。

蘇靈風隻感到體內氣血一陣翻湧,耳邊不停的回**著少年剛才的話語,“魔道妖孽!妖魔孽子!我娘不是魔道妖孽,不是……”蘇靈風一邊護住小玉,身軀卻不住的抖動著,先前那個溺水的感覺竟忽然又再次襲來,越來越強烈。

大水撲麵,無法呼吸,這難過的痛楚將蘇靈風折磨的近乎發瘋,“不!!”他忍不住仰天長嘯,想要擺脫這痛苦,可那種無助的淹沒卻一點點吞噬著他,使他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

少年也愣住了,“他……他這是怎麽了?”

少女見狀趕忙一拉少年衣袖道:“蕭師兄,你怎麽亂說話,我記得師父曾經告誡過我們,如果萬一遇到那個魔道孽子,什麽都不能和他說,一個字也不能說!你怎麽……”

少年此刻全神貫注的望著蘇靈風,完全沒把少女的話聽進耳中,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掌究竟把眼前的這個魔孽之子怎麽了,為何會有如此痛苦的反應,剛才他也並沒有想取蘇靈風性命,出招的時候已經收了幾成力道,可如今看到蘇靈風痛不欲生的樣子,心裏也是沒了底。

“蕭師弟,雪兒師妹,你們快住手!你們闖大禍了!”就在兩人驚疑不定時,身旁不遠處的樹林上空,一道湖藍的身影急速飛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