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謠言

謝玲玲再次見到我,我跟在宋筠背後,作為證人指證研究院的成果。

她驚訝過後,被警衛按壓著,紅著眼睛罵我,我也不為所動。

是的,研究院從這刻起被查封了,罪名是進行“反人類危險研究”。絕地破壁機被封存,送到地麵待銷毀。所有研究員被集中關了起來。

其實秦放在見我和謝玲玲那天就撒了謊。

委員會不是最近下達的解散指令,而是在多年前就已經勒令研究院解散。秦放他們是偷偷找了地址在進行研究,否則一個正大光明的研究院,何必先用藥物迷暈我和謝玲玲,才帶我們去到他們的實驗室。

絕地破壁機在我父母去世那年就已經接近完成品,後被禁止研究,秦放等人拿著前人的資料將其完善,甚至偷偷藏在這個角落裏,這種行為是不能被委員會容忍的。

所以在我準備去給謝玲玲搞裝備時,我就被委員會的警衛打暈帶到了地麵。

那已經是兩日前。

我在父母死後,就沒有再跟隨車隊踏足戈壁範圍。

而宋筠帶隊的委員會小組,將我帶到了戈壁深處。坐在改裝的保暖重型皮卡內部,我和這個精英範十足的秘書長麵對麵坐著,他盯著我許久,問我:“見過金烏多少次?”

我老實回答:“幾百次吧,畢竟回收遺骸摸黑不好操作。”

宋筠又問我:“你在金烏光源下最長時間待過多久?”

我又答:“三個小時。”

宋筠勾了勾唇角:“也就是說,你沒有再獨身去往戈壁看看。”

我點頭,是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再去踏足那片可能有溫暖土層的凍土。

宋筠意味深長地說:“你應該仔細去看看。”

很快,我就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筠帶我去的地方,我看了不少被凍僵的人形冰雕。他們就那麽站著,雙手伸向空中,木然而永恒。

這些冰雕從稀疏的三五個,最後密集到成片,在最荒漠最邊緣的位置,甚至形成了湖水漣漪般呈現起伏之勢的冰雕群。這都是成千上萬的生命。

“這些是……”

我驚詫地看著車窗外的一切,這些冰雕的人數不少,起碼比我撿到的自殺者遺骸多得多。

“想走出去的人。”宋筠平靜地望著窗外,對我說,“每年都有不少。自殺者是被卷入了空間狹縫而死,而這些人則是過於自信自己能走出這片冰封的荒漠。特別是這幾年,人數越來越多。”

宋筠說著,突然輕輕歎息一聲:“但那是空想,我們走不出去了。這片荒漠是我們最遠能行進的距離,所以與其為了不切實際的虛幻而亡,不如實際地活在當下。”

我不知道說什麽,甚至不知道他為何帶我來。但我的腦子在快速運轉後,自主地問出了口:“你們散播克蘇魯的謠言,是因為你們想人群因為恐懼而退縮,特別是再從官方途徑強行要求人們閉口,出於人類的逆反心理,越是閉口不談的話題,越是可怕,這可以進一步加深人們的畏懼情緒。”

宋筠笑了:“你怎麽知道是我們?”

“其實很早以前我就奇怪了,”我看宋筠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就大膽地開口,“我們是中國文化的傳承,怎麽會謠傳出西方那一套怪物理論。”

“因為書籍。”宋筠說。

“書?”

“是的,很多年前從暗影中掉落的書,記載了克蘇魯的故事。從天而降,仿佛神諭被人拾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也不是在散播謠言。那些暗影神秘而可怕,沒有人能從中逃離。”

我萬萬沒想到暗影裏還會掉出書籍,這簡直就像某種次元漏洞一樣,不過聯係到當初我發現的回暖凍土層,似乎也不難理解。

隻不過,如果除了光,連書本都能穿過的“漏洞”,人類是否也能輕易穿越到另一頭呢?

這個問題我沒有結論。

“那麽您請我到這裏,不隻是跟我講故事吧?”我繼續問他。

宋筠說:“我們希望你做一件事。”

“聽起來不是好事。”

“是好事,因為我們不能再讓死亡增加了。”

我點頭:“說說看。”

“你想幫忙的女人,跟解散的研究院有關。”宋筠說,“而你的父母曾經是研究院解散前的核心研究員,研究院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你跟這個女人的聯係,已經讓他們注意到了你。我想他們或許對你父母留給你的東西感興趣。但是安澤,不管那是什麽,無論你有沒有,都不要交給他們。”

“為什麽?”我認真地問。

“研究院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實驗的目的隻是個不確定的希望。絕地隻有這麽大的範圍,兩百年前甚至隻是個開采基地,我們沒有足夠的資源來支撐希望的落實。與其實驗完成,讓所有人感知絕望,不如留一份希望給仍舊活著的人,你覺得呢?”

那時候,我看著那些人形冰雕的密集地站在隔壁荒漠上,不禁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謝玲玲的未婚夫,想起了我撿回來的成百上千的遺骸殘渣。現實與理想的理念碰撞的時候,如果後者是以生命為代價,在我心中不如沒有理想地活著。

那一刻,在蕭條而冷肅的環境下,我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