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水落石出(1)

孔正雄與林小玉的結婚酒席順利舉辦,洪阿發功不可沒。

盛宴當天,阿發從早上6點到晚間11點半,跟魯兵孫寸步不離,無數次阻止了躁動不安的魯兵孫妄想上玉屏街頭“抓叛徒”、“抓舌頭”的企圖,讓他服服帖帖地呆在家裏向他匯報思想,認真檢討曾經有過的無組織無紀律行為。

阿發出色地履行了對魯兵孫的監管職責,也從洪飛那裏領到了70元報酬,其中前四天每天10元,舉辦酒席那天是30元。

洪飛鼓勵阿發繼續做好對魯兵孫的監管,密切關注他的動向。同時告訴他,孔正雄今年回鄉之旅住得特別踏實,所以準備多呆些日子,至少要在玉屏度完蜜月。駱書記前麵給他的許諾沒有改變,這段時間還是天天給他發補貼,一天10元,等到孔正雄跟林小玉他們離開玉屏後才停發。

阿發拍著胸口答應:“沒得問題,絕對沒得問題!”他心頭樂滋滋的,一天10元,一個月就是300元。孔正雄住的時間越久,他的報酬越多。這就跟在單位上班領工資一樣,讓他特別有成就感。爹媽也很看重他的這份新工作,每天他回家,就跟戰場上凱旋的功臣一樣受到熱情迎接和款待。

洪飛還通知阿發:“孔老板說想要親自見你一麵,你明天上午10點鍾去!”

第二天,阿發有些忐忑地進了林家飯店。林三虎領他進了院子,看見了正獨自坐在院壩裏的藤椅上曬太陽喝茶的孔正雄。阿發還是第一次跟他距離這麽近,以前都是隔得老遠地看到他。孔正雄白淨麵皮,看上去隻有50多歲,根本不像接近70歲的人。阿發他爹沒孔正雄年齡大,反倒顯得要蒼老多了。

孔正雄拿出一個準備好的紅包封:“你就是洪阿發?真的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哪!這個你收下,不成敬意呀!辛苦了,辛苦了!”

聽到有人這麽誇他,阿發有點不好意思:“不辛苦,沒你辛苦!”他從紙包的厚度推測,裏麵的紙幣有10張左右。要是十元一張的就是100塊;是五十、百元大鈔的話,那就更可觀了。

阿發的回答讓孔正雄愣了一下。林三虎道:“阿發,裏頭裝了1000塊呢!你咋個連聲謝謝都不說?”

“謝謝,謝謝孔老板!”阿發心頭一陣狂喜:1000?沒錯,剛才林三虎說的是1000塊!

“哎,是我該感謝你才對。”孔正雄又問:“你平時做些啥事呀?”

“沒,沒做事。”阿發想說他偶爾也收點舊貨賣,但覺得說出來沒麵子,所以就沒提。

孔正雄把頭轉向林三虎:“我看這個年輕人不錯,叫他到飯店來幹吧。薪水一個月500,我來給他發。他在這裏,我們也要安心得多哇!”

林三虎先是有些遲疑,聽了孔正雄接著說的話就一口答應了下來。他有他的盤算:阿發勤不勤快、是不是“懶得燒蛇吃”並不重要,反正不用他掏錢發工資。飯店多個人手,何樂而不為?另外,有阿發在,任何時候都不虛火魯兵孫從天而降,對林家飯店進行瘋狂打砸了。

林三虎從來見不得他手下的人閑著。大廚肖傳福有了空閑,也要在他的指使下,幫著幹些殺雞,宰鵝,褪鴨子毛或者剝花生、蒜瓣,舂海椒麵一類的雜活。林三虎更難容忍飯堂內客人還多,就有人說想吃飯了。事實上,包括他跟賈苞玉在內,飯店的廚師、墩子工、洗菜洗碗工常常要在下午兩點半以後才能吃上午飯,為的是等就餐的客人基本都離開了再吃,避免影響飯店的生意。

在這一點上,林三虎是決不讓步的。在他心目中,客人是到飯店吃飯的,也是送錢來的,一點不能怠慢。大廚小工們再嚷嚷,他也隻當是刮耳邊風,假裝沒有聽見。等到飯店裏顧客沒剩下兩個,飯店外門可羅雀時,這才安排大家一塊兒吃飯。

林三虎不讓別人閑,他自個兒也是奮勇當先,不曾清閑的。他既要愁心飯店的經營和利潤,還要經常上灶台炒菜。飯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客人有時一來就是好幾撥。高峰期時,店內50多個桌位都坐滿了。他不親自掌勺,肖師傅是忙不過來的。客人進了飯店,都巴不得坐下就吃。要是點了菜卻很久見不到菜端上桌來,他們是會耐不住大吼大叫的,下回吃飯就不一定來林家飯店了。

肖傳福是玉屏場鎮上的人,在城裏邊的餐廳做過。像林家飯店這麽大的堂子,城裏邊的館子少說也要兩三個上灶的廚師,而且墩子工、洗碗工的事是不去沾手的。“林老板,你看我除了炒菜,還要整些七古八雜沒名堂的事,從來就沒清閑過。起碼要再請一個廚子來,我一個人硬是搞不贏喔!”

林三虎才舍不得每月多花800元再請一個廚師呢!說的是800,那隻是工資,沒有包括一天要吃的兩頓飯以及其他的消耗。要是遇到他家裏有紅白喜事,礙於情麵還得趕個禮,那又得去脫一兩百哇。他較真道:“我們本來就是兩個廚子,未必我不算一個哇?年輕的時候,我一個人要頂兩三個,現在起碼當得了你一個嘛!”

肖傳福不敢說你是老板,想下廚就下廚,不下廚我也沒法。林三虎一心幾用,上灶頂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不過,林老板也確實盡力了,勉強頂得上半個廚子。再說,在鎮裏的10幾個餐館中,就數林家飯店生意好,每個月給的工資也最高,比其他的要高出100元以上。在飯店吃的兩頓飯也比其他小館子要好。在肖傳福看來,留在這裏還是最佳的選擇。雖然比在城裏的餐館掙錢少些,但花銷相應也少,晚上又能回家住,照應家裏要方便得多。

阿發到廚房裏做了打雜的小工。頭兩天的表現還可以,第三天就有點不一樣了。來得遲不說,還不停地埋怨昨天幹活太多了,又淨是些髒活累活,人都累散架了。

“林老板,這個兒幹法一個月才500元,是不是該漲點工資才對喲?我又不得廉價勞動力!”

林三虎瞪住他:“你想漲好多?”

“起碼漲個三四百才合適,1000都不到嘛!”阿發心想他去守了魯兵孫幾天,孔正雄就給了1000,派出所另外還給他70元。在飯店裏幹活要累得多,工資加到1000也不算多。

林三虎哼了一聲:“想要八九百?癩蛤蟆打哈欠——你口氣不小哇!你曉得不?廚房裏頭的肖師傅我才給他800呐!”

“對了嘛,他都800,我咋沒得800?我比他還累!”阿發振振有詞,“我在外頭收東西賣,有時候一次就要賺幾千,最多的一回賺了5500呐!”

自從在白常然那兒得手後,阿發對人炫耀的戰績便由賣小瓷罐所得的2500變作了5500。他也巴望著有那麽一天老天爺開眼,叫他發筆更大的財,刷新這個遲遲沒能超越的最高創收紀錄。

去年年底的一天,朱老板向他提供了一個聞所未聞的“致富信息”:人的肝膽心腎乃至人體骨架都能賣到錢。阿發聽到後心癢癢的:如果找到了進貨渠道,賺到大錢指日可待!接連幾天,阿發每個晚上都做噩夢。有個夢是他被幾個黑衣大漢五花大綁起來,開膛剖肚掏盡值錢的零部件之後,還要往盛滿了沸水、裏麵“咕嘟咕嘟”直冒大氣泡的大鐵鍋裏扔,以便經過一套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裏的熬煮流程,獲取到一副完整無缺的骨架標本。當他在夢中騰空而起時,不由慘叫了一聲:“媽呀!”猛地被嚇醒了。阿發由此也體驗到了任人宰割和痛苦煎熬的恐怖滋味,再不敢去胡思亂想了。

林三虎被他嗆住了,臉一下漲得通紅:“你不幹就給我……”他沒能把“滾”字說出口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阿發是有來頭的。阿發要是賭氣一拍屁股“滾”了,還向孔正雄說是林老板攆他走的,那還不把女婿給得罪了?孔正雄叫阿發來,肩負著保駕護航的重要使命呢!

林三虎跺了下腳,轉身走開了,留下阿發獨自站在那裏。

阿發明白過來,林三虎是摳搜鬼,一說到錢就不親熱了,所以才冒起火來的。看來,叫林三虎給他漲工資是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呸!”阿發對著林三虎背影消失的後門,也一跺腳道,“哼,走到看!”

一個上午,阿發抄著兩隻手在飯堂和後院東遊西逛,根本就不進廚房。中午12點不到,他就大聲叫喚:“林老板,該開飯啦!我肚皮都餓扁嘍!”

“吃飯還早!”林三虎扔下這句話,懶得再搭理阿發。他套上白布大圍裙,背過手在腰間係上活扣,往廚房走去。店內又打起了擁堂,再不上灶就要影響給客人上菜的速度了。

走到半途,林三虎轉回身,摘下手腕上的那隻金表擱到吧台上,衝著裏麵的賈苞玉說了聲:“給我放起!”說完,一頭鑽進廚房去了。

阿發的眼光追隨著林三虎,恨的是牙癢癢的。早上他不答應漲工資不說,到了吃午飯時間還不開飯,這不是明目張膽的虐待嗎?最可氣的是,剛才看到服務員把大盤小盤的菜端進了後院魚池邊的小亭子中,孔正雄和林小玉兩人已經在那裏卿卿我我地吃上了,全然不顧這邊還有位饞得直吞清口水的阿發。

林三虎的金表在吧台上靜靜地、持續地放射著誘人的金光。飯堂內人聲嘈雜,阿發聽不清林三虎跟賈苞玉說的什麽。他猜想林三虎是叫老婆把金表收起來,免得灶台上煙熏火燎的把金表弄髒、弄壞了。然而,賈苞玉低著頭不知是在數錢還是在算賬,連眼皮都沒抬起一下,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林三虎,也沒有注意到吧台上放著的那隻金表。

吧台前正好沒有人,阿發的心咚咚狂跳了起來。他走過去麻利地把金表揣進褲兜,又迅速離開了吧台,整個過程前後不到1分鍾。賈苞玉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阿發若無其事地走出林家飯店,從小路跑回了家。把金表用塑料袋裹上,塞進一隻舊皮鞋裏頭,又藏到了床底下放雜物的竹筐中。

阿發急匆匆地再出門時,何瓊芳追著問:“發娃,吃過飯沒有?”

“吃過啦!”阿發頭也沒回。他家跟林家飯店相距不遠,阿發又是抄的近道,不過10分鍾他又跑回了飯店。

林三虎一直忙乎到晚上11點過。準備上床睡覺時,才發現金表不在手腕上。一問賈苞玉,她說沒見到也沒收起來過。他們趕緊下樓,在吧台上沒找到。又叫起守店的兩個雜工,把飯堂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旮旮旯旯都找了個遍,金表依然沒有蹤影。

第二天天剛亮,林三虎就趕到鎮派出所,報告了金表失竊的事。

洪飛和派出所的兩名警察來到飯店進行了現場勘查,也分別詢問了飯店的所有員工,沒有發現任何疑點和有用的線索。

阿發早有心理準備,所以接受洪飛等人的盤問時對答如流,也被排除了嫌疑。

由於頭天到林家飯店的顧客太多,熟人生人都有,金表失竊的時間跨度在10個小時以上,所以排查出嫌疑人的難度極大。林三虎後來又說:他現在腦殼已經整昏了,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把金表放到了吧台上。金表失竊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天早上他到菜市場采買雞鴨鵝這些活禽時,曾經把金表摘下來隨手揣到衣服口袋裏,說不定是那時候被小偷偷走的。

林三虎的說法似是而非、前後不一,提供的有關線索過於淩亂。洪飛向駱同祥及縣公安局領導作了案情匯報,建議在全鎮範圍內廣而告之,敦促竊賊投案自首;同時,發動廣大群眾協助公安機關破案。駱同祥和熊局長都表示同意並大力支持。於是,洪飛親自草擬了鎮黨委、鎮政府與派出所聯合發布的告示。

告示剛張貼出去一天,孔正雄和林三虎第二天就來到派出所,道明那隻丟失的勞力士金表價格隻有2500元。

孔正雄和林小玉頭天下午就離開了玉屏。他們受縣工商聯邀請,進城參加舉辦的座談會去了。第二天晚上,在出席完有龔璞等縣上領導參加的晚宴後,兩人才回到玉屏。孔正雄喝了不少酒,一路上都是暈乎乎的,回來就上了樓。小玉服侍他洗漱後,孔正雄便睡下了。直到早上10點鍾起床吃早餐時,他才從小玉那裏聽到了昨天發生的事情。

一隻價值不及一輛摩托車的手表,是不值得這麽大打人民戰爭的。向上級請示後,洪飛派人把街上的告示都揭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