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洞房花燭
領導走向黛瓦園大酒店時,下黛瓦園的經理劉城和阿吉,還有白虎正在三樓打牌。
劉城摸了一手好牌,說:“他媽的,隻有那些文人會胡說,什麽情場得意,牌場得意,本人是三場得意,情場也得意,牌場也得意,官場也得意。”
劉城說這話時,領導正坐在黛瓦園大酒店的一間貴賓房裏。有三個小姐在為他服務。
小姐甲對領導說:“我們下黛瓦園剛剛開辟了一個新的服務項目,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成為這個項目的第一批顧客?”
領導問:“有些什麽樣的服務?”
小姐甲:“這些對您來說,還是一個秘密。不過,我們可以承諾,保證您滿意。”
領導說:“如果不滿意,有補償服務嗎?”
小姐甲笑了:“您可真老道啊,如果您真的不滿意,我們有補償服務。”
領導說:“我怎麽老道了,我可是首次到這兒來呀。”
小姐甲:“我是憑感覺說話的。一般的顧客沒有像您這麽想問題的,也沒有像您這麽說話的。”
領導說:“他們是怎麽說話的,又是怎麽想問題的?”
小姐甲:“他們開口要漂亮,閉口不漂亮不給錢。他們沒想到自己是否滿意。好像隻有漂亮就行了。其實,這裏麵的道道,隻有像您這樣的老道之人才明白。”
領導不說話了。
他不想讓這樣一個領班一樣的小姐看透自己的心思。他在心裏承認,自己對女人確實太了解了。什麽樣的女人是好女人,自己簡直就是一目了然。他想,此時此刻,就是自己運用這種技能的時候了。
他朝小姐甲揮揮說:“別說這麽多了,開始吧,需要我做什麽?”
小姐甲朝他笑了笑,說:“請等一秒鍾。”
她舉手打了一個榧子,一行戴著號子的高挑美女,像水一樣從一個門洞裏“漂”出來。她們“漂動”得並不快。“漂”到領導麵前時,每個人都要亮亮胳膊,扭扭胯,然後衝領導回眸一笑,將手中的號碼舉給他看一下。這種場景一般的人會被弄暈的,會感覺不出好壞來的。就像在舞台上跳舞的女人,你分辯不出誰美誰醜,隻是感覺她們都是一樣的美。但是,這事蒙不了領導。領導心如明鏡。領導的感覺就像探雷器一樣靈敏。當那些女人在他麵前漂過時,他的目光早已經將她們剝得精光,而且還用它細細地將她們撫摸了一遍。包括她們的皮膚顏色,他都仔細過濾了一番。領導流露出來的目光很慈祥。他對每個人都是同樣的目光。他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意。好像他是一尊新落成的雕塑。
我在窗子外麵看著領導臉上的神色。花仙子也看著。杜橋樹在一旁無聲地笑。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並不了解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其實與自己的判斷相去得非常遠。他臉上的神色該是多麽具有欺騙性嗬。自己以前不正是對這種目光與臉色著迷嗎。我以為他隻會對我才有這種神色。現在,他正對著十個女人流露著他的慈祥。
小姐在領導麵前“流動”了三圈,然後像風卷殘雲一般,收回去了。留下領導一個人靜靜坐在那兒。領導摸了一下額頭。他那又白又胖的手,將小姐甲重新招引到麵前。
小姐甲:“先生,你看中了誰?”
領導:“看中誰幹什麽?”
小姐甲笑了:“您認為她們中的誰,可以做您的新娘?”
領導笑了。他拍拍自己的手背:“都很好嗬。”
小姐甲笑著朝窗外望了一下:“您想當皇帝呀,可是您今夜就隻需要一個新娘,您必須點一個,也隻能點一個,如果你不滿意,我們再來十個讓你挑。”
領導收回了笑容:“我說了都很好,隻是她們都高了一點點,不適合我。”領導在心裏一定覺得這個小姐的智商太低了。
小姐甲明白了,轉身朝著門洞又打了一個榧子。
一行一米六左右的美女“流”出來。像先前的那些女子一樣,她們在領導麵前一一展示自己。領導這回臉上沒有了笑容。外人看不出他有任何表情。屋子裏的燈光充滿了喜氣,與領導沒有笑容的臉形成了一種反差。那些美女回去之後,小姐甲再次來到領導的麵前。領導的臉上才有了一些笑容。小姐甲用臉上的笑容問他意下如何。領導像不明白一樣。小姐甲隻好將一幅撲克牌取了出來,倒在領導的手裏。領導接過牌,用非常熟練的手法洗著牌。小姐甲一直笑吟吟地看著他。當領導摸到一張牌在手裏時,他臉上又沒有了笑意。他將剩餘的牌還給了小姐甲,獨將那張牌緊緊捂在手心裏。
小姐甲說:“讓我看看吧,你手裏是一張什麽樣的牌。”
領導隻是笑了一下。
小姐甲一把抓住了領導的手,那張牌從他的手指縫裏落到了地上。
那是一張紅桃7。
小姐甲撿起那張牌,一溜煙兒下去了。屋子裏的人在一瞬間全部走光了。隻剩下領導一個人。領導正茫然的時候,一群童男童女推門進來,手端各種各樣的紅衣彩褂,一齊上來,不容分說,將領導來了一個全幅武裝。一個披紅戴彩,金光四溢的新郎官,在幾分鍾的時間裏給弄出來了。
領導頭戴紅色瓜皮帽,身穿大紅喜袍,斜背著一朵大紅花,還加上一幅彩帶縛著的挑擔,腳上穿著一雙金縷鞋,滿臉喜氣。裏麵的衣著剛剛完畢,外麵的鑼鼓就響了起來。一頂大紅花轎也順了過來。領導挑著花擔扶著花轎,來到了下黛瓦園的街道上,直向另一端新娘子住的地方走去。
杜橋樹拉著我的手,我拉著花仙子的手,混進了娶親的隊伍。
杜橋樹低聲對我說:“這是劉城新劈一個活動項目,叫成親。表麵上他是為了展示地方民俗,將黛瓦園的地方婚俗展示出來。可是,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全部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也就是說,他們讓新郎與新娘真正地入洞房,真正地行那夫妻之事。你們仔細看看。”
轎隊行到了一處很窄的地方,從木樓上扔下了兩根彩帶,一下子封住了娶親隊伍的去路。隻見兩個長相精致的童女,在人們還沒明白之際,就將彩帶橫在了他們麵前。
一個女孩子來到紅帶中間,雙手作揖,大聲說:“恭賀領導大人,今日與我家小姐喜結良緣。隻是我們黛瓦園人講究個入鄉隨俗,你要想早點將我家小姐娶進門,早點入那洞房,行周公之事。這兒有三道考題,考過了,方可過關。現在請領導大人聽好了,我這就出題了:第一道題,是對對子,我說上聯,你得對出下聯。聽好哪。一隻大青娃,叫得頂呱呱。”
領導笑了一下,想也沒想就說:“兩個小美女,俏得水靈靈。”
那個女孩子愣了一下,說:“算你對哪。好,我出第二道題,一個腦筋急轉彎,這回一定要難住你:你和你的新娘子入洞房,進去時拉著女人的手,出來時拉著男人的手。這是怎麽回事?”
領導又笑了一下說:“這很簡單哪,進去時我拉著她的手,出來時她拉著我的手。”
那女孩子一臉惱色,大聲說:“不許你這麽聰明,搞得大家這麽嚴肅。我最後出一道題,你對了才能過關。這次一定要難住你。聽好啦。地藏靈光文殊語。對下聯。”
領導說:“天賜機關著華章。”
女孩子說:“不對,地藏和文殊 是菩薩名。”
領導又說:“月慢瓊台疏影隨。”
女孩子說:“還是不好。應當是,地藏靈光文殊語,觀音慈悲普賢言。”
眾人見領導沒過關,便大聲起哄。小女子按住大家的哄笑,說:“新郎啊,剛才我告訴了你,你得怎麽謝我呢?”
領導一聽說謝,就往喜袍裏麵掏紅包。可是,他的手被那女子給按住了。她說:“這在我們黛瓦園可是不時興的。我們隻要你的感謝方式。”
領導的手抽出來了,說:“那我給你鞠躬。”
女子說:“那哪行啦,鞠躬留給你拜堂用吧。我得讓你親我的臉一下。”說完她就支起她的左臉。
領導的臉一下子紅了。他笑嘻嘻地走過去,親了她的臉一下。正要往後退,那女子一把拉住他的喜袍撒嬌說:“你真壞,右臉還沒親啦。不能讓它受了冷落。”
領導隻好笑著親了一下她的右臉。以為這回可以退下來了。沒想到那女子竟然呶起小嘴,說:“你更壞了,親了我的臉,連我的小嘴挨都不挨一下,真是。”
領導想,這黛瓦園真有趣,還沒與新娘子見麵,先與伴娘鬧騰開了。領導感覺到玩笑有點開大了。他突然聯想到了張花殘。他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看到過如此狂熱的野性。而且是如此沒有私密性。但是他感覺到眼前發生的一切,又是那麽真實,那麽理所當然。好像此時,他真的就是一個新郎。他的心既有一種真實的況味,又有一種如夢般的華美。想想自己一生,還真沒有像這樣做過新郎,心裏多少有些遺憾。當時兩輛大卡車,拖著僅僅換了身新衣的新人,到一家小酒館定了二桌,吃了一頓飯,就是當時最時髦的婚禮。他沒有像今天這樣真切的新郎感覺。
但是,領導在這種歡愉裏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在自己身後,有一種不安的炊煙在縈繞。他本能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群。他看到了張花殘就站在人群裏麵。因為是燈光裏麵的夜晚,當他集中目光再次去看她時,一切都成了虛無的光影。他想,自己因為忘形出現了幻覺。因為幻影的出現,他心裏那絲不安就變成了對張花殘的慚愧。自己帶著她出來,現在把她獨自撂在那棟孤樓裏,自己跑到下黛瓦園來做新郎。這事要是讓她知道了,還真有點說不過去。
領導回過目光,那小女子在他眼裏一下子就變了樣兒。一種嫵媚,在幾秒鍾的光陰裏,在他的心裏就發酵成一種對他的牽引。小女子的臉上也湧滿了紅潮。他非常分明地看出,她在努力克服著內心的羞澀。也許正是這種羞澀激**出了她的美麗。
當領導的臉稍稍向她靠近之後,她悄悄對領導說:“配合一下吧,新娘子不會生氣的。不做是不能過關的。”
領導也小聲問:“是真吻,還是假吻?”。
她的臉更紅了:“您真是,黛瓦園什麽都是真的。”
正在領導還有些猶豫時,那女子早就入了他的懷裏,把一張嘴貼上來。領導剛剛打開嘴,那如蛇一樣的舌頭,就進去了。領導隻得迎上去。
身前身後的人一陣爆笑……
我看到眼前的場麵,有些眩暈。一時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幻。
花仙子在一旁問我:“姐姐,你像不舒服?”
她這樣問我時,杜橋樹的手臂輕輕攬住了我的腰。我將頭靠到他身上。好一會兒,我緩和一些之後,繼續跟著隊伍走。
杜橋樹一邊摟著我,一邊說:“你得出來。”
我說:“我現在已經出來了。”
杜橋樹說:“你沒有真正走出來。”
我聽了心裏非常煩躁。我對杜橋樹說:“請你說話不要再這麽固執。老娘十五歲就失身了。怎麽會走不出來呢。”
杜橋樹用手指捏了一下我的小腰,朝我笑了笑。他這個笑容讓我想到了蘇格拉底。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想到我的蘇格拉底了。現在,我的橋樹用他的微笑喚回了他。
杜橋樹說,”你爺爺就是我們的蘇格拉底。”
我說,”不,他不是。蘇格拉底是我的愛人。”
杜橋樹說:“你爺爺就是我們的愛人。我們愛他。這一點正好說明,他是我們的蘇格拉底。”
前麵又有一陣鑼鼓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花仙子一臉茫然地跟在我們身後。她弄不懂我和領導,和杜橋樹的關係。想想,我們的關係也確實非常複雜。
到了最東邊的一幢樓前,我們停住了腳步。十個女子圍著那個新娘子,坐在樓台上哭泣。她們哭泣的聲音,還有她們的樣子,我感覺到她是在真正地哭泣。
我對花仙子說:“她們真的在哭,她們不是在演戲。”
花仙子臉上紅潤潤的。她說:“可憐呢,包括新娘子的哭,都不是假的。她們就是先前任領導挑選的那些閨女。她們一個個都是處女。她們都會像今天的七仙女一樣,真正嫁給與她們逢場作戲的男人。”
我睜大了眼睛,沒聽明白,問花仙子:“什麽意思?”
杜橋樹說:“這你就不清楚了。這些女孩子,都是下黛瓦園花大錢從山裏請來的,她們的任務就是給選中了她們的遊客做新娘,將自己真正的洞房花燭夜,獻給這些不是她們丈夫的男人。一切都是在大庭廣眾裏進行。之後,她們才能開始成為下黛瓦園裏一名真正的小姐。才能開始憑著她們身體賺錢。”
杜橋樹的話讓我想到,領導絕對不是第一次來黛瓦園。他的穩沉,他的輕車熟路,他麵對那道關口時所表現出來的老練,都證明他不是首次來到這兒。可是,就是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兒,我又能怎麽樣呢。我渾身變得無力。我不禁有些害怕。我感覺到自己失敗了。在他麵前,我那些裝扮淑女的樣子,也許他在心裏早就看得非常清楚。隻有我一個人生活在自己的幻想裏。
哭嫁的場麵讓我撕心裂肺。可是這樣的時間並不長。花轎橫陳時,幾個小夥子上去把那大幫哭嫁的女孩子給攆散了。有幾個跑了到我身邊還在抹眼淚。有一個女孩子抹著淚,走到了我的身邊。她拉著我的手說:“我管不了幾天,就會和她一樣。”
我說:“我知道。”
她聽了我的話,很快就丟掉了我的手,說,“我還得去幫著鬧洞房。”她說完了話,很快就鑽到了人群裏麵。領導一會兒就從木樓裏出來了。他一手牽著新娘子,一邊向群人揮著手,把新娘子送進了花轎。
起轎時,伴郎讓領導用手扶著花轎。然後就往回走。鑼鼓響得更歡。剛才哭嫁帶來的陰鬱一掃而光。一行紅紅的紙燈籠,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迎親隊伍的前麵,將整個下黛瓦園的街道,點綴得更加暖昧。
到了黛瓦園大酒店旁邊一座吊腳樓門口,算是到了新郎的家。聽到家業聲響,一眨眼就湧出了許多人。轎停下了,新娘子一出轎,許多禮花紛紛拋灑到她和領導的身上……
整個下黛瓦園,因為這個婚禮變得狂熱而濕潤。就連夜晚從河裏刮上來的風,也變得有一些暖意。可是,看著這浮華的場麵,聽著像潮水一樣的聲音,我的身體開始向一個不確定的深淵裏墜落。
領導一步步走向這個臨時為他設置的洞房。我用一隻手緊緊攥著橋樹的手。花仙子也緊緊抓住我的手。周圍的聲音一聲聲離我們遠去。我們悄悄轉過身來,將背影朝著喧囂的人群,一步步向上黛瓦園走去。
我一邊走著,一邊讓淚水在風裏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