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半枚銀元

李楝帶著五個人,舉著五色旗,遠遠地看著我們。

周期性指著五個舉著旗子的人說:“那就是上黛瓦園的遊行示威隊伍。”

周期性說完了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他低聲說:“老實說,自從上黛瓦園開園以來,接待像你們這樣的的遊客還沒過一千人。”

領導說:“沒關係。很快就會好的。”

說完我們朝李楝的隊伍走去。

李楝看著我們向他走去,就自主地停下來了。李楝的臉上帶著笑。

我發覺黛瓦園的人個個愛笑。他們的老書記周期**笑。花仙子愛笑。那個千歲島上的大阿吉愛笑。

但是,我發覺黛瓦園鎮不愛笑。它呈現給人的是一種水墨的黑色。我想到杜橋樹說過的一句話:“寡婦的黑。月亮的黑。陽光的黑。”

我感覺到黛瓦園人的笑,與黛瓦園鎮的黑,形成了一種鮮明對比。

李楝側身站在那兒。他身後的隊伍也側身站在那兒。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樣的笑。

當我們走攏時,李楝向我們用力笑了笑,然後走到周期性的身邊低聲問:“周書記,是投資的老板?”

周期性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把事情給我整好啊。這是市裏來的領導。領導。哎呀,我們這兒領導倒是很長時間沒來了。”

李楝說:“周書記,我們這就開始了。”

周期性問了一下領導是不是開始。眼睛還看著我。 我覺得這樣就開始不如不搞了。我感覺不到曆史上遊行的那種氣氛。一點感覺也沒有。看著這種氣氛,再看看領導,還有周期性也穿著的五四學生裝,就感覺有些滑稽。

我對周期性說:“還是讓李楝他們回去吧。我們也好回去換回我們的衣服。”

周期性摸著頭說:“這哪行呢,來了不看遊行哪行呢。”他臉上的意思是非常不好意思。

領導說:“沒關係的。我同意花殘同誌的看法。我們還是回去吧。讓李楝同誌也回去。”

周期性的臉在下午的黛瓦園開始變紅。我們往回走。

周期性說:“我也沒辦法了。花仙子都給我寫血書了。她們想到下黛瓦園掙錢去。她們想將自己掙的錢用來發展上黛瓦園。她們說,她們寧願犧牲自己的肉體,也要保住這塊聖地。可是,我保得住麽?我對自己再也沒有信心了。”

領導見周期性這樣說,不好說什麽。隻是搓了一次手。那種樣子讓我看到了他的不安。但是,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我說:“無論怎樣,我們得在你這座樓裏住一夜。我隻想在這樣的地方住上一夜。”

我的聲音在黛瓦園的巷子裏回響。

周期性說:“這些天,我天天都在做著同一個夢。”

我問:“什麽夢?”

他說:“我夢見自己每天不見了一根肋骨。我不見了肋骨,我自己都還不知道。我的衣服在那兒窩了進去。別人看見了才對我說,你右下腹的肋骨沒有了。我一看,還真是沒有了。可是我沒有一點兒感覺。”

我們回到了一號樓。

它在我的眼睛裏,變得一點兒也不神秘了。

它在秋風裏顯得有些孤獨。我還隱隱聽到它在風裏發出的“硌硌”的聲音。在它的內部好像有了一種鬆動。

花仙子早將晚餐做好了。還沒有進樓我們就聞到了香氣。在種香氣裏,我感到有一種茫然。

我必須隨著大家的腳步走進這座樓。

我看到了花仙子的臉。她的臉因為做晚餐變得紅樸樸的。她的臉真的成了桃花的一個花瓣。有一縷頭發不知什麽時候散了,飄到了她的嘴上。她嘟起嘴輕輕一吹,頭發讓到一邊去了。

“她們都寫了血書”。

周期性的話突然在我耳際出現了。她們想保住這個上黛瓦園。這是她們的真實想法。可是這裏麵有著非常荒謬的邏輯。

我走進了周期性的屋。

花仙子見了我,一把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因為勞動變得非常暖和。我把她的手往我的身上拉,想讓它變得更溫暖。在這種溫暖裏,我的心開始疼痛。

因為疼痛,花仙子的手觸到了我身上那半枚銀元。想想,我在她這個年紀時正在談戀愛。在我的生活裏,沒有多少勞動可言。就連我身上的這半枚銀元,每回都是媽媽給我戴上去的。那是一枚非常令人意外的東西。這個東西像玩具一樣戴在我的身上。就連我和領導一起沐浴時,它都沒離開過我的身體。有一次領導看見了問過它。我隻是一笑,告訴他這是祖傳的一件枷鎖。我從能感知事物時它就掛在我的身上。就像賈寶玉身上的那塊玉一樣。似乎它們都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東西。它已經被我的身體磨得非常圓滑了。磨得真像一枚玉。

花仙子的手因為觸到了我的身體,她的臉竟然紅了。

她低聲說:“姐姐的身子真嫩。”

這小蹄子,竟然如此說我。我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腰,那粉嘟嘟的肉好像一下子全部抓在我的手心裏。她“咯咯”地笑起來。我對著她的耳朵說:“真嫩的是這個小蠶腰,我要是個男人,非得要你不可。”

花仙子聽了,又”咯咯”地笑起來,像一隻快樂的小母雞。

領導見了,問我們在幹什麽。花仙子這才住了笑。

我說:“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情,你不要問。”

領導說:“好好,我不問,可是有好事情應該一起笑才對。”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他今天給人有些波瀾不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