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粉命2

周複興說:“好,就憑粉落姑娘這幾句話,我們今天就要好好說說。既然是粉姑娘的來頭,粉姑娘的行程,我們今天就隻說粉姑娘,不說別的,行不行呀?”

粉落做夢也沒想到,平常古怪之極的周複興,今天像是換了

一個人,自己本是提心吊膽替周大山上門應付差事,哪料深更半夜,這周半仙興致是如此高漲,便讓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她想,女人的命也是命,既然來了,就好好讓周先生給算一算,便問:“周先生,需要報生辰八字嗎?”

周複興擺擺手,說:“年為樹杆月為華蓋日為枝葉,姑娘如果方便的話,報得生辰八字,也好讓老夫多一方命脈的氣象。”

粉落說:“可是,粉落出生賤微,從小就不知道是生於何年何時月何日,更不用說準確的時辰了。”

周複興說:“既然是這樣,也沒什麽大礙,再說姑娘的生辰八字,不好輕易示人,既然不知道,也不能說不是一樁好事情,好,今天我們就換一種方式。”說著,他拿出一張紙,一隻毛筆,攤到粉落手跟前,說:“姑娘可以隨心寫上一個自己感覺最好的字,我們今天來一個文算,拆拆字,行嗎?”

粉落點了點頭,說:“就是粉落的字,非常愧對先人,還望周先生不要笑話才是。”說完,粉落在紙上寫了一個“鋆”。粉落剛一收筆,徐娘就把那字拿到燈下烤了一會兒,字烤幹了,才把它遞到周複興手裏,周複興用手摸索了一下紙上的字,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之後,周複興說:“我說粉落姑娘是個有福之人,就是有福之人。”

粉落說:“周先生還是不要笑話我了,我隻想聽聽,您給細細拆拆這個字,說說個中究竟有些什麽樣的玄機。”

周複興說:“粉落姑娘聽著,容老夫細細給你道理道理。”

粉落點點頭,眼睛裏含著光澤。

周複興閉上眼睛,輕言輕語地說:

“這個‘鋆’字,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字,腹中沒有幾層書香,就沒有如此的氣華,書寫出這個字來。論這個字象,可是占盡了人間吉祥。先說這個‘土’字吧,它是‘王’字少一橫,是什麽意思呢?它的意思是,你在事業上,成為王侯將相少天時天機,而且也無天意成王;但是,王是天生之物,又是天滅之物。作為無王貴之

人,則是福份,因為它沒有一字蓋天,有著無限生長的空間。表麵上看是不利,實則是大吉之相。‘王’少‘一’就是‘土’,‘土’是生長萬物之源,字形為一生十,意味著種一得十,事一功十。那麽這個字在愛情上的意思呢,就是表示你將會有多姿多彩、花叢錦簇的愛情。

“再說‘勻’字,是個‘勺’字少一點多一個八的角色,在這個字上,論事業,意為湯粥稠密,勺為湯之食具,理應是水多食物少,水才叫湯。可是你的勺子裏是水少食物多,可謂食物豐盈之相,意為盆滿缽滿,衣食豐足。論愛情,可謂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載花花不開,你今生有半錯之緣,這周大善人正是你這半錯之緣的緣頭。

“現在我們來說‘人’,‘人’是‘大’字少一個‘一’。論事業,‘大’字少‘一’為人,人的頂天立地,兩足支撐,穩定,舒適,愜意。你的人生不會大起大落。論愛情,‘大’為‘一人’,這就意味著你雖然是從一而終,但終究是同床異夢。

“接著說‘金’,這金由人和玉多一點組成,人當然是指你本人,這玉字多一點嘛,論事業,意思就是財富始終多一點,而且是越來越多,沒有止境。你是個大富大貴之人。所謂金為富,玉為富貴,玉是不是金的金。所以,你一生榮華,金銀滿缽。論愛情,玉即為金玉良緣之意。可是玉多一點,對愛情而言,並非全好,玉多一點,可謂情感上有畫蛇添足,徒勞無功之嫌。

“整體上觀察這個‘鋆’字,可謂在事業上種一得十,成事得天時地利和貴人相助,能夠飛黃騰達,且衣食豐盈,金銀滿缽,福貴兩全。一帆風順的人生道路加上厚實金貴的根基,一生有著無邊的幸福。但是,俗話說,飽暖生是非,你的感情事象,可謂纏綿緋惻,微瀾不斷嗬。”

粉落說:“人都是這樣,好了還想好,既然周先生說到了我在感情上,可能生出波瀾,何不這次破一個例,給粉落一個破解之法?”

周複興說:“其實,萬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所謂解與不解,都在是與非之間,解了也是沒解,沒解也是解了。我認為順其自然,才是最大的美妙。一個人,如果活著不食人間煙火,沒有世俗的欲望,照我看哪,那還不如不活。”

粉落說:“難怪人們都說,您從不給人破解之法,一則是因您一直隻說福不說禍,無須解得,二則是您洞穿了人情,練達到了無人能夠到達的境界。可是,粉落一個世俗女子,如果不求得你一宗二宗解破之法,心裏會長久不安的。”

周複興說:“好,你萬一要解法,老夫也給你,這破解之法就是你削發出家,當上了庵裏的尼姑,方可如魚得水,勝飲甘霖。”

粉落說:“周先生真會開玩笑,粉落哪裏有那份佛緣呢,做一個世俗中的女子,都覺得時常寂寞得不得了,如果真去做了尼姑,那不如死了算了。”

周複興笑著說:“粉姑娘不高興,就權當我沒說。我本是個不會有破解之法的人。姑娘一再要求,才不得已為之,看來,老夫今生今世,真是隻能說福不說禍了。”

粉落說:“哪裏的話呀,周先生人稱半仙,不會沒有破解之法,隻是我們這些平常人,達不到你的境界而已。”

周複興聽了嗬嗬一笑,說:“好了,粉姑娘,現在我們是命算好了,字也折完了,你的馬車還在門外等著你呢。老夫這兒天寬地窄,這琵琶鎮上的破舍,自是不如你家的洞天福地,你還是趁早回府休息吧。”

粉落說:“周先生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喲,如果粉落僅僅是給自己算個小命什麽的,才到您這兒來,粉落雖然是一個女流之輩,也不至於等到深更半夜,讓自己走這麽多的路,受這麽遠的怕,更不用說耽擱您老人家的瞌睡了。”

周複興說:“老夫隻是一個靠三寸不爛之舌勉強吃飯的人,可是除了算命卜卦之事,再也沒有其它的能力了。姑娘的意思,老夫確實是不大明白嗬,還望姑娘把話挑明才好嗬。”

粉落說:“周先生恰恰說錯了,粉落說的還是算命,不過,不是我一個人的命,也不是周大山老爺一個人的命,而是整個紫草坪人的命,是以楊老四為首的赤衛隊的命。周大山和我,之所以決意半夜打擾,我們想要請教您的,就是這些人的命。”

周複興說:“粉姑娘言重了,周某人一個瞎子,憑著一點糊口的技藝混口飯吃,你說的一個村子也好,一群人也好,那是整個紫草坪的村運,是整個琵琶鎮的鎮運,說大了,也是雞山的縣運,更是中國的國運。這麽大的命題,豈容我一個半死不活的瞎子來指點評說?粉姑娘呀,你把老夫看高了。”

粉落說:“周先生就不要謙虛了,周先生如果沒有搬到紫草坪,然後又搬離紫草坪的舉動,您這樣說,還真會有人相信您說的話是大實話呢。世道上的事情,有一些巧合,但是沒有巧到這種程度的,楊老四革命之初,你早早就到了紫草坪,正是您在暗中助力,讓他的革命一舉成功,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阻力,如果那個年輕人馬小樹成熟一點點兒,就不會有魯少達逃掉這樣的節外生枝。後來,楊老四的革命成功了,他功成名就了,你也就隱身而退了。”

“哈哈哈。”周複興大笑起來,“老夫真是沒看出來,粉落姑娘還是個洞察秋毫的女子。可是,不知道粉姑娘,知道不知道有這樣一句話,叫做亂世出英雄。老夫和楊老四是摯交一點兒也不假,但是,命由天生,各行其道,也就是魚也魚道,蝦有蝦路,老夫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所想所求的,隻是頤養天年,壽終正寢,能夠在晚年有一個安逸的日子過。哪裏會舍得我這一把老骨頭,去潛心助楊老四搞什麽革命,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事情。可是,這人哪,無論處在什麽位置上麵,都不會安分。像紫草坪之遷,正是老夫道行不深,沒修煉到家,所做出的事體。在事情之前,琵琶鎮龍脈湧動,世相舉棋不定,天也露出了變像,於是老夫就動了功利之心,想借這天老爺的變像,弄個身後衣食無憂的飯錢。所以,便迎著風頭浪尖走了一回。沒想,讓粉姑娘生出這麽大的疑問來。”

見周複興如此這般一說,粉落的臉色便清爽了許多,說:“周先生也是知道的,周大山和粉落都是這次革命的參與者和支持者,從一開始,我們就對革命極力支持,周大山將萬貫家財幾乎全部支持給了革命,現在也就隻雞山和鎮上一二個店鋪在支撐度日,而且就是這些店子的賺頭,也多半用到了赤衛隊身上,所以,無論周先生是支持革命也好,還是隻想借革命發財也好,我都想讓您以一個算命先生的角度,惦量惦量我們現在的革命形勢,量一量我們革命的氣數。比如,我們現在是守在紫草坪,還是退到雲霧山上去,還是打下琵琶鎮,把革命成果進一步擴大,這些想法,哪樣更好些?”

周複興聽了,突然不說話了。

徐娘被突然降臨的安靜弄醒了,她從裏房裏走出,揉著惺惺惶惶的眼睛,看了一眼周複興的臉,然後對粉落說:“粉姑娘,你還是趕快回去吧,看樣子他是不會再說什麽了。”

粉落盯著周複的眼睛說:“周先生,我隻想要一句話,這琵琶鎮是打得還是打不得?”

周複興抬起手來,揮了揮說:“粉姑娘,聽徐娘的話,打回轉吧。我是不會攪你們這趟渾水的。人老了,隻想老了的事情。”

粉落說:“周先生,這件事情,事關革命成敗呀,你就是看到與楊老四私人的情份上,也說一句話呀。”

周複興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徐娘抱著粉落的胳膊,說:“粉姑娘,聽話吧,還是走吧。”

粉落見周複興鐵了心不說話,便從懷裏掏出二兩銀子,放到桌上,然後轉身走掉了。

馬車聲重新響起來了,“得、得、得”,由近及遠,像一直走進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