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曆險記
“當時,那倆個家夥要把我從大橋上丟到河裏,我死死抱住橋欄杆不放,我知道丟下去,不淹死也會摔死。”李發明喝了一口茶,敘述著他廣州之行不尋常的遭遇。他外婆含著眼淚說:“可憐啦兒,後來哩?”
李發明擦了擦嘴上的茶水,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正在這時,前麵來了兩個殺甲魚的人,他們問幹什麽的?那兩個家夥丟下我就跑了。走時還說:“你在這裏等著,等會再跟你算帳。'”
外婆說:“你可要好好感謝那兩個殺甲魚的救命之恩。”
“是呀,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等我靜下來一看,那兩個人已經走得無影無蹤。此時,夜已很深,我一人又怕事,更怕那兩個家夥回來找麻煩,就往前跑著追那兩個殺甲魚的,可追了好幾裏路,就是沒追上。”李發明懊喪地說。
外婆笑了說:“這倆人你追不上,那是你祖人菩薩在保護你,不然,這深更半夜的哪來殺甲魚的。”
全家人都鬆了口氣,點著頭都認為外婆說得有道理。
這是麻城市公路段機械隊,失蹤一個月後,又突然回歸的汽車司機李發明講的一段奇遇。
1988年6月,李發明和夥伴張建國一道駕駛東風140汽車,日夜兼程前往廣州送貨。這天,已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倆將車停在離佛山約100公裏的路邊餐館,準備吃了晚飯再趕路。車剛停穩,餐館走出一男一女,熱情地迎接他們。隻見那男的生得五大三粗,堆著一臉橫肉,活像一個殺豬的屠夫,他滿臉堆笑,那笑比哭還難看。那個女的生得倒還苗條漂亮,隻是妝化得太濃了點,給人妖裏妖氣的感覺。
廣東人做生意,服務態度不錯,李發明早有所聞,但價格不便宜他也知曉,內地人到廣州就餐總想盡量便宜,不在好,隻吃飽就行了。他進餐館一看,菜價昂貴,買不起,想趕到佛山再吃飯。回到貨車旁,隻見接他們吃飯的女人正坐在司機台偷他們路上買的香蕉。當時,李發明十分氣憤,上前將那女人拖下來。這一拖可闖禍了,從餐館裏出來兩個男人,上前就要將李發明扭送到派出所。李發明強辨說:“憑什麽送我到派出所?”
那兩個廣東人用生硬的普通話講:“憑什麽?你調戲婦女。”李發明爭辯說:“我沒有,是她偷吃我們的香蕉。”
那女的不承認說:“我什麽時候偷你的香蕉,明明是你調戲我,我坐在司機台,你一把將我抱住,還用手摸我的**。
那個男的聽到這裏,上前就接李發明。這時,李發明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張建國怕夥伴吃虧,便勸解說:“二位,有什麽吃了飯再說,吃了飯再說。”
張建國將他們扯到路邊餐館,點了兩個菜一個湯,待他們吃完後再算帳,我的乖乖,要120元。這下李發明、張建國可傻了眼。這趟廣州算白跑了。他們知道是廣東人“宰羊子”,李發明便給張建國遞了個眼色,叫他準備跑,張建國心領神會。
飯錢還未付,那兩個廣東人說:“剛才的事你們說官了,還是私了?”張建國問:“官了怎麽了?私了怎麽了?”
廣東人說:“官了送派出所,私了給一千元錢算了。”
李發明知道這幫人是敲竹杠,便對張建國說:“走到貨車上去拿錢。”他們倆人朝貨車走去,李發明讓張建國發動車,他假裝拿錢。等車一發動,李發明突然跳上了車,張建國開車就走。這突然的變化,也使那兩個廣東人傻了眼。
張建國開著車加大油門在公路上飛弛,李發明以為這下就算脫了險。可等車開到故事開頭說的那座大橋時,那兩個廣東人騎著摩托趕了上來,攔住了汽車,張建國被迫將車停在橋上。
李發明見勢不妙,將他的駕駛證、行車證和帶在身上的五百元現金,全都交給張建國,以防不側。
那兩個廣東人氣勢洶洶,拉開車門,不問青紅皂白,將李發明從車上拉下來就打。張建國攔住說:“有什麽到派出所,這裏不能解決問題。”
兩個廣東人打累了說:“走到派出所去。”
李發明要張建國一道去,張說:“我在這裏照貨車,你去,我在這裏等你。”
李發明隻得坐廣東人的摩托上了路,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到當地派出所後,負責這起糾紛案處理的警察,是一個中年人,他長得又瘦又矮,看上去威嚴冷靜。他詢問了糾紛的全過程後,又把餐館的那個女人叫來詢問,幸好這個女人畏於法律的威嚴,沒有說李發明調戲她。警察調查後,判決李發明付40元錢的酒飯費。這時,李發明才感受到法律的神聖。
李發明走出派出所,已經是深夜11點了,他的錢都在車上,他要廣東人把他送到大橋,到車上拿錢。廣東人經警察說服答應送他。可等他們來到大橋上,東風140汽車早已無影無蹤了。這時兩個廣東人又發怒了,他們將李發明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搜得一幹二淨,摘走了他的手表,暴打一頓後,要把他丟到大橋底下的河水裏。幸虧被兩個殺甲魚的人衝散,不然,他早就命歸黃泉了。
再說李發明追了一程那兩個救命恩人沒有追上後,又怕那兩個廣東人回來找他算帳,又不敢順大路走,隻得走大路邊的小路,見來了摩托車的燈光,便躲起來,等車走後,再出來趕路。
他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人覺得很累、很困、很餓。他坐在路邊的樹下,靠著樹想,我可能不行了,弄不好要死在外麵。想著想著,他流著眼淚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一覺醒來,東方已經發白,他肚子餓極了,可這裏前不挨村後不挨店,既使有吃的可身上分文無有。隻好忍著饑餓往前走,多次遇見車,想搭便車到廣州,沒有一個人理他。走著走著,又實在餓的不行了,便走到一個村莊,他顧不得羞醜了,到農戶家討了頓飯吃,吃飽後又往廣州方向走去。
這時,已是下午2點鍾,他看到前麵路邊停著車,走近一看,是湖南的車。他對師傅述說了自己的遭遇,那司機台已經坐滿了,李發明央求說:“我爬在車頂上,帶到佛山就下車。”那師傅說:“這樣危險。”李發明顧不得這些了,爬在車頂上,快到佛山時,司機告訴他前麵有檢查站,李發明隻得下車再繼續步行。
李發明走到檢查站,碰到檢查站的負責人,他訴說了自己的不幸,負責人讓他拿出身份證,可是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都在車上,他怎麽說,負責人也不相信,最後那負責人冷冷地說:“像你這種騙子廣州到處都是,手段太不高明了。”
無奈,李發明走出檢查站,碰到一個正在值班的檢查人員,他像祥林嫂訴說自己的兒子被狼吃了一樣,又訴說了一遍自己的不幸。這個值班人員很是同情,給了他8元錢,並答應攔車讓他到廣州。這回可算遇到救星了,千恩萬謝,差點沒給他磕頭。就在這時,來了一輛去廣州的客車,那名檢查人員攔住了車,讓司機免費把李發明帶到廣州,胖司機二話沒說打開了車門。
李發明上了客車,計算著到廣州後,先到送貨單位—廣州製藥廠,說不定張建國還沒交貨,或等著他哩。客車快進廣州市了,這時胖司機突然停下車,要李發明買車票。
李發明說:“檢查站不是給你說好了嗎?”
“檢查站盡他媽的扯淡,今天帶這個親戚,明天帶那個朋友,都不願付錢,現在我們實行承包,顧不得這麽多了。”
李發明又一次述說了自己的不幸,希望胖司機能關照,可胖司機說什麽也不同意。車上的旅客見李發明不願給錢,影響客車司機開車,吼的吼,罵的罵,李發明隻得把檢查站那個好心人給的8元錢拿了出來,司機說:“不夠,要8元8角。”
李發明說:“我身上確實再沒有錢了。”
胖司機看了看他說:“沒有把襯衣抵。”他隻穿了一件圓領白汗衫進了廣州市。
李發明到廣州下了車,可他此時已是身無分文,舉目無親。人們常說:廣州是金錢的世界。李發明此刻才體會到,無錢寸步難行啊。
他在廣州市找廣州製藥廠,整整找了5天。5天時間,對一個有興的遊客來說,那時間很短很短,在人生的道路中那隻是一瞬。可這5天時間,對李發明來說,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曾乞討街頭,也曾到餐館吃別人剩下的殘湯剩飯,被老板當叫花子趕了出來。他露宿街頭,差點被公安機關當流竄犯抓進收容所。5天熬過去了,藥廠也找到了,可最使他絕望的是張建國沒有找到。據藥廠保管員說:“湖北送藥材的車5天前就離開了廣州。”
他又一次向保管員訴說了自己的不幸,保管員建議他到湖北駐廣州辦事處,請辦事處幫助他想辦法。
李發明懷著一線希望,又在廣州找了3天,湖北駐廣州辦事處終於找到了。此時此刻他那興奮、高興、激動的心情很難用筆墨形容,他像迷路孩子找到父母。可等他走到辦事處,門衛把他當叫花子攆了出來,他怎麽訴說也不行,門衛隻認證件。
這時,他才注意看看自己,派力士的褲子穿得像從汙泥水中滾過似的,圓領汗衫髒得像在煤窩裏鑽出來的,滿身臭氣,難怪門衛把他當叫花子。
正當他在辦事處門口排徊時,一輛“的十”停在辦事處門口,小車裏鑽出一個英俊瀟灑的中年人。李發明見這人像個當官的,便急忙跑上去,向他訴說自己的不幸。中年人操的是漢口口音,聽到了鄉音的李發明更為激動,聽了他的述說,中年人讓他到辦公室答話。李發明高興地跟著中年人,心想這下有救了。走到辦事處門口那轉動的自動門,中年人前麵進去了,可李發明轉了一圈後,仍轉到門外。等他再次進去,門衛又抓住了他問:“找誰?”剛才那人他不知名不知姓,他知道是誰呢?就這樣這一希望也破滅了。
這回他徹底失望了,他坐在辦事處樓下的海邊,望著大海,思人念著家鄉,感到自己的不幸,一股辛酸的淚水湧出了眼眶。此時,浴他感到孤獨、絕望,他想投海自盡,可一想到父母,想到疼他、愛他的外婆,又下不了決心。極度的痛苦再也控製不住他悲傷的心情,個他跪在大海邊嚎淘大哭起來。
正在他絕望之時,辦事處三樓的窗裏傳來了呼喚聲:“喂,小夥額備子,有事上三樓說。”出
是他,是那個中年人,此刻李發明由悲轉喜,他看到那中年人,熬像看到冬天的太陽,身上暖融融的。他快步朝辦事處門口走去,門藥衛這回再沒阻攔他,他一氣爬上三樓,中年人問清了他的單位、地址,便向麻城市掛來長途電話。
他坐在沙發上,一位漂亮的小姐給他倒了一杯茶,那小姐聽說他是麻城人,便自我介紹說:“我也是麻城閻河人。”
老鄉見老鄉,李發明更是兩眼淚汪汪,他向她訴說了自己的遭遇,小姐也流出了眼淚。當即給他30元錢,讓他搭火車回武漢。這時,中年人掛通了電話,讓他乘明天的火車到漢口,麻城有車接。李發明這一次悲喜交加的曆險終於結束了。可他今生今世忘不了,那兩個殺甲魚的救命之恩,忘不了湖南司機的幫助,忘不了中檢查站檢查員和麻城小姐的解囊相助,忘不了湖北駐廣州辦事處2中年人的熱心相助。當然,他也不會忘記兩個廣東人的敲詐勒索,忘不了胖司機愛財如命,忘不了張建國把他丟在異鄉讓他演了一曲人間悲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