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誰來上天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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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尾巴一直感覺事事皆不如意。他已經好長一陣子沒有往公司拉人了,眼看著人家的業績一天天上升,而他的賬上卻始終如一碗清水樣四平八穩,心中不免焦急萬分。接連幾天時間,他專找僻靜的地方鑽,想一個人靜下來,認認真真地琢磨出幾個人來。尾巴是個要麵子的人,再琢磨不出來人,他恐怕連和大家見麵的勇氣都沒了。但是,尾巴已經把所有認識的人,包括同學、親戚和朋友,像篩沙子一樣重新濾過幾遍,能來的和不能來的,也都已經打過電話了。還會有誰呢?這一會兒,尾巴隻嫌自己以前認識的人真是太少了。

正當尾巴為這事寢食不安的時候,他大姐從老家打來了電話。按說,尾巴沒有手機和固定電話,他大姐是難以找到他的。但事情就有這麽巧,他大姐從來電顯示裏查到了尾巴的號碼,就給尾巴打了過去。這本是個公用電話,打來的時候,尾巴又恰恰在那兒打電話,就接了,沒想到竟是他大姐。

接著電話,尾巴激動了,並且差點哭出聲來。讓尾巴激動的,不是尾巴他大姐跟尾巴的談話內容,而是尾巴他大姐這個人!足以讓他激動,活在尾巴的眼皮子底下,尾巴卻險些沒看見。還有,名義他姐是一個人,實際上卻是三五個甚至一大群:能拉來他幾個姐,就能拉來他幾個姐夫,有了他的姐夫們,就不怕他姐夫們的七大妗子八大姨不上勾。多麽龐大的隊伍啊!尾巴激動得不敢再往下想。

同時尾巴也很清楚,憑他個人的力量,想做通這幾個人的工作,簡直比登天還難。尾巴他幾個姐雖然疼他,但到了關鍵時候,他幾個姐還是能把握住分寸的。倒是有一條捷徑,可以幫尾巴很容易就能把願望變成現實。

捷徑就在尾巴他媽那裏。尾巴知道想做通他幾個姐的工作,必經得先做好他媽的工作。尾巴的幾個姐,從小到大一直對他媽俯首帖耳、言聽計從,他媽說東,她們不敢往西。他媽說好,她們從來就不說壞。一句話,曆來沒強過嘴。

現在,尾巴覺得已經到了給他媽攤牌的時候了。

電話一打通,他媽說,你可不敢把你幾個姐往火炕裏推呀!

哪兒能呢?她們都是我的親姐,我想要幫她們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將她們往火坑裏推?尾巴對他媽不著邊際的話很生氣。你這樣想,常言說有付出才有回報,她們雖然給公司交一些錢,但是公司同時也為她們提供一個掙錢的平台。她們來後,完全可以像我一樣拉人,娘家這邊沒人,可以拉婆家那邊的。我不是也把張敏給拉來了嗎?能拉來人,不就能像我一樣掙大錢嗎?我怎麽會是害她們呢?我分明是在幫助她們!

尾巴他媽還是不同意,還是堅持讓尾巴張敏他們趕快回去。

尾巴忍不住,傷心地哭了。尾巴一哭,他媽在那邊哭得更厲害。尾巴知道他媽向來是吃軟不吃硬,他一哭,他媽跟著再一哭,火候就差不多了。於是又說,好歹就這一次了,掙不了大錢,這輩子我是決不踏進那個窮家半步!我姐她們也是,幾千塊錢就心甘情願把我這個小弟扔外麵了?

尾巴他媽越聽越招架不住了。事情發展到現在,在她心裏,也絲毫沒有怪罪尾巴的意思,尾巴圖的是什麽呢?放著福不去享,幹嗎非要跑到大老遠的地方去掙錢。現在,尾巴顯然身處困境,不是陷入困境,依尾巴的性格,也決不會為難得哭。可是怪誰呢?要怪隻能怪劉曉紅,這個小×妮子!尾巴她媽惡惡地罵上一句。

花了一天時間,尾巴他媽走親戚般把她已經出門的四個閨女家重新走上一遍。然後,又像串冰糖葫蘆樣把四個閨女串成一串子,領到自己家裏。

關上院門,尾巴他媽把尾巴所處的情況說了,把尾巴的意思轉換成她本人的意思,也向幾個閨女說了。但等著她們回話了。

這一次,四個閨女沒一個投讚成票的,說一個人上當受騙還不夠,還要讓一家人都去上當?

尾巴他媽見說不服她們,愈發的生氣,索性撲嗵一下給她的四個閨女跪下了,哭著說,你們一個個都出門了,翅膀硬了!不聽娘的話了!不和娘一條心了!你們就這一個弟,你們還不肯幫他呢,難道讓外人幫去?......越說越傷心,越傷心哭得越厲害。

閨女最見不得娘的眼淚。尾巴他媽一哭,他幾個姐也跟著一齊難受,也紛紛跪下來,哭著抱成一團。

他媽突然又不哭了,直起頭,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直勾勾地看著她們。

可把幾個閨女給嚇壞了。

尾巴他媽歇斯底裏地喊,一句話,到底幫不幫你弟?

尾巴他幾個姐連話都說不囫圇了,隻顧慌亂地點頭

他媽又說,都走吧!趕快回去拚湊拚湊,有麥的賣麥,沒麥的賣牛,既沒麥又沒牛的,能賣啥賣啥,反正就一個目的,得邁力幫你弟一把。兩天後,我送你們上路!

一下拉來四個人,尾巴當天受到公司的隆重表彰。就在聽課的那間教室裏,還是眼鏡,當著大家的麵傳達了彭總的意思,說尾巴在公司近段的發展史上開創了一個先河。要求大家沒事時間,要多向尾巴取取經、學學習。眼鏡講完,還讓尾巴也站到黑板前麵講自己的創業史。最後眼鏡讓大家記住一句話:“我們付出的是別人不能付出的,我們得到的是別人不能得到的。”

台下掌聲如雷。尾巴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有一個又黑又瘦、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家夥,湊過來跟尾巴套近乎,拿著白花花的香煙,硬往尾巴手裏塞。尾巴不吸,他就往尾巴幹瘦得像一葉木耳的耳朵後麵別。接著尾巴知道這個人叫王鵬,安微碭山人。吃過碭山梨嗎?皮薄肉厚、又酥又甜而且沒有殘渣的那種。王鵬巴結似地問尾巴。

尾巴搖頭。

有機會到我們碭山去,嚐嚐碭山梨,有興趣還可以拉上一車到你們那裏賣,準能賺錢!

一接觸,尾巴覺得這個家夥還不錯,印象很好,這樣的人至少還可以交朋友吧。

你見過彭總嗎?王鵬突然神秘兮兮地問他。

沒有,王鵬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說,我也沒。

尾巴也笑,你淨說雞巴廢話。

你掙多少錢了?輪到尾巴問王鵬了。

王鵬沒說話,伸手從貼身口袋裏摸出個棗紅皮的存折,打開讓尾巴看。

把尾巴嚇了一大跳,羨慕得他半天沒緩過神。

王鵬說,我來得比你早得多,所以才掙得多了一些。等你幹到我這麽長時間,嘿!前途無量,不可想像啊! 7

接觸多了,尾巴打心底不再那麽討厭張敏,他甚至覺得張敏身上倒是有許多長處。譬如張敏首先是聽話,不管是對還是錯,張敏基本上都能夠做到惟命是從。其次是溫順,像貓,像狗,或者像羊。過去,尾巴家曾經養過幾隻羊,沒人的時候,尾巴喜歡蹲下來用手輕輕撫摸羊身上的毛,先是羊背,接著羊腹,再往下摸,就是耷拉在羊腿間的羊奶了。那時尾巴一直以為摸羊奶的感覺是最美好最令人陶醉的。柔軟、光滑、細膩、溫馨,勝過他摸過的任何一樣東西。

直到摸過張敏以後,尾巴先前的感覺才算徹底改變過來。

準確時間應該是尾巴的幾個姐來的那天,公司剛獎勵過尾巴一些獎金,吃水不忘挖井人,尾巴想請他幾個姐一起吃頓飯,讓張敏作陪。沒想他幾個姐還在生他的氣,說什麽都不肯去。尾巴就讓張敏去請。他幾個姐可以不給尾巴麵子,但不能不給張敏麵子,畢竟她是自己未曾過門的弟媳,以後回娘家,用得著她的地方多著呢。吃飯時間,張敏儼然一副主家的姿態,挨個兒給尾巴他幾個姐敬酒,結果他幾個姐沒怎麽喝,倒是把張敏給灌翻了。是尾巴把張敏扶到他自己的住處的。剛往**一坐,張敏說一聲“頭暈”,倒下去就睡著了,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燈光下,張敏的臉又圓又光,瓷實得像一塊風幹的麵團。再好看一些的,就是張敏的身子了,胸前本來就高,一躺下,那地方就顯得尤為突出。正高著,到下腹一帶卻又有力地收了回去-尾巴就坐在她身邊,呆呆地看著。剛開始他還沒產生邪念,還很自覺地始終跟張敏保持著距離。但看著看著,尾巴忍不住動了心,首先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了,迅速地在張敏身上**。緊接著,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心了,終於慌慌張張地和張敏幸福了一回。

從張敏身上下來,尾巴陡然間意識到了問題的重要性,隨即便後悔了,他真想自己摑自己兩個耳光。這事萬一讓劉曉紅知道,豈不壞了大事,先前一切的努力,恐怕都要半途而廢了。

這麽一想,尾巴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還在僥幸地想,但願張敏在酒醉中不知道這事。可是,張敏畢竟還是個未出閨的黃花閨女,她能會不知道嗎?尾巴恨不得立馬鑽進張敏的肚子裏看個明白。

張敏把她的兩個表姐也叫來了。剛要往公司裏領,卻被尾巴攔住。尾巴說,把這兩人先借給我吧,我想趕快湊夠十個人,好到公司領一大筆錢。

張敏知道尾巴是急壞了,不到萬不得已,尾巴是絕對不會冒這個險。就“借人”這事,一旦被公司知道,所有與這事有牽連的人就全完了。因此張敏猶豫了。

尾巴明白張敏的意思,暗聲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你兩個表姐外,還會有誰知道這事呢?所以首先咱們四個人言行一致,爛到肚子裏也不能說出去。

張敏沒話了。

看張敏仍然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尾巴又安慰她說,我看除了你對我是真心,其餘一切都是虛假的哩!

回頭碰見了劉曉紅,尾巴瞅瞅四周無人,把這事也跟劉曉紅說了。

尾巴跟劉曉紅說過之後,原想劉曉紅一定會對他的高明之舉大加讚賞,沒想事與原違,劉曉紅當即一百個不同意。劉曉紅說公司要的是咱們做人的真誠,你這樣下去,隻能會自己搬磚砸自己的腳。

尾巴愣住了,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劉曉紅,掂量來掂量去,老覺得這話好像不應該從劉曉紅嘴裏說出來,劉曉紅怎麽會把胳膊往外拐呢!

但是既然這麽想了,尾巴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路子一直走下去。為了那一遝票子,尾巴覺得冒一次險也是值得的。

尾巴前腳剛把人借到自己賬上,緊接著公司就知道了這事,不但把張敏給開除了,還當著眾人的麵把尾巴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眼鏡說尾巴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手段太卑鄙太不“光明”了。

從挨批的那一會兒起,尾巴就了一肚子的火。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致使他們落下張敏被開除、他丟人現眼的悲慘結局。原本天衣無縫的事,怎麽可能會出問題呢?思來想去,尾巴隻有把疑問罩在張敏頭上。但是,尾巴把張敏都問哭了?張敏卻死活不承認。

難道會是劉曉紅?不可能!劉曉紅圖的是什麽呢?尾巴一直迷惑不解。

想歸想,當務之急,尾巴還得趕快再弄來兩個人,把“作廢”的那兩個迅速給補上去,隻有這樣才算是兩全其美,既挽回了麵子,又提升了自己的業績。然而,一切有可能被拉來的人,已經少得讓尾巴想不起來了。尾巴從心裏默默地把所有認識的人重新再考慮上一遍,但最終還是個零。已經反反複複地挨個兒篩選多次了,選不出來也屬正常現象。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尾巴想起了他爹。在他心裏,他爹已經是他的最後一張王牌了。

就給他爹打電話。

但尾巴又估計錯了。尾巴原以為他爹是最容易俘虜的一個,沒料他爹的難攻程度,遠遠超乎尾巴的想像。尾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仍沒把他爹的思想做通,尾巴急了,對準話筒聲嘶力竭地吼:“等著瞧吧!看我回去不用錢砸壞你!”

很多事有時就是那麽邪乎,你想的時候沒有,不想他的時候,他反而會冷不丁自己蹦到你麵前。就像尾巴的兩個同學,也是尾巴家附近莊上的,這一天突然心血**,結伴到尾巴家找尾巴玩。沒見著尾巴,卻享受到了比見著尾巴還要高的待遇。尾巴他媽專門派他爹騎自行車到集上去了一趟,買回不少酒菜,高規格地把他倆招待一番。吃著喝著,聽著尾巴他媽幸福地講述著尾巴在外頭的幸福。把尾巴的倆同學說得眼熱,紛紛主動提出來進城找尾巴。讓尾巴在近乎絕望的時候,沒費吹灰之力就白撿了兩個人。

8

公司的財務室設在一個豪華賓館內。

當尾巴興高采烈地到財務室結賬的時候,萬萬沒想到竟在這裏碰見了劉曉紅。

在此之前,他已經好多天沒見著劉曉紅了,前些天尾巴一直托人在到處打聽,卻始終沒得到她的消息。難道劉曉紅突然變成一股輕煙蒸發了?尾巴不死心,又親自跑到劉曉紅的住處去找,人家告訴他,劉曉紅已經搬出去好幾天了。

現在突然一見劉曉紅,還沒說話,尾巴就險些掉下淚來。

劉曉紅已經知道尾巴的來意了,他微微地笑著,麻利地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存折,核實一下錢數後,交給了尾巴。

尾巴接過折子,看都沒看就裝進口袋,然後迫不及待地問劉曉紅,你怎麽在這兒?

劉曉紅依然歪著頭笑,並反問尾巴,我怎麽不能在這兒?

尾巴結結巴巴地答不上來。

這時劉曉紅旁邊一個人指著劉曉紅對尾巴說,這是我們的劉會計。

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尾巴幽幽地說。

你不是有張敏陪著嗎?

那都是假的!我們不是一直在演戲嗎?

劉曉紅突然不笑了,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尾巴,冷冷地說,演戲可以,別假戲真做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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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賓館大門,尾巴的雙腿都麻木了,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連尾巴自己都弄不清他是怎樣拖著雙腿走回去的。

尾巴始終弄不明白,所以一直在想,劉曉紅怎麽會成為公司的會計呢?

雖然暫時不明白,但尾巴還是敏感地覺察到潛伏在自己身邊的危機。他想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找個機會跟劉曉紅好好談談。

張敏肯定不是個傻子,想輕而易舉甩掉她是萬般困難的。自從尾巴領罷工資回來,張敏明顯感覺到他跟以前截然不同了,不但不想跟她說話,還老躲她。尾巴老趁她不在意的時候,一個人偷偷溜走。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張敏還不想直接跟尾巴大吵大鬧地進行理論,一是爭吵起來太傷感情,二是論口才張敏壓根兒就說不過尾巴。出來這麽長時間,其它地方沒長進,張敏覺得尾巴的口才倒是在日新月異、與時俱進,完全能達到把死蛤蟆說出熱尿的水平。

當然,張敏也有她自己的法子。找到尾巴的幾個姐,張敏似乎有天大的委屈,話沒出口人先哭了起來。

聽罷張敏的哭訴,尾巴他幾個姐開始商議對策。尾巴他大姐指責尾巴說,既然把人家拉來了,就得對得起人家。

他二姐也附合說,對!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現在把人家甩了,將來再見麵還咋張開嘴哩。

不等他三姐四姐說出來,尾巴就急了,你們咋拿胳膊肘往外拐?

相互說不服,都往家裏給他媽打電話。尾巴他幾個姐說她們的理由,尾巴說自己的理由,各有各的一套。

都說完了,但等著他媽表態了,他媽在那頭不滿地對尾巴他大姐說,孩子家的私事,你們幾個當姐的還是少管為好!

好像是從王鵬嘴裏,尾巴打聽到一個嚇人的消息:劉曉紅跟彭總相好。

沒見過彭總,尾巴也不知道這家夥到底長得啥模樣?不管模樣怎樣,但可以肯定一條,這家夥肯定有錢!要不以劉曉紅的眼光和長相,也不會主動上他的床。

尾巴心急如焚,不管他們是真相好還是假相好,尾巴都覺得很有必要盡快找劉曉紅深談一次。他相信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沒準兒還真能把劉曉紅重新拉到自己身邊來。

尾巴剛有這樣的想法,還沒去找劉曉紅,劉曉紅倒是主動找來了。

劉曉紅輕輕地、有節奏地搖著頭,冷笑著對尾巴說,張闊呀張闊,你真行,你真了不得!讓你拉張敏是為了工作,沒想你卻把她拉到你**去了。

一句話把尾巴驚出一身冷汗,尾巴頓覺自己渾身冰涼如水,從頭到腳每個汗毛孔都在咯咯吧吧地激烈收縮著。

你胡說!張敏從來的那天起,一直跟我姐她們住一起,尾巴硬著頭皮爭辯說。

劉曉紅稍稍揚了一下頭,眯起眼對尾巴說,別唬我了,孩子都快抱上了,還以為我不知道?

誰說的?

從劉曉紅嘴裏跳出兩個字,張敏!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老實人,沒想純他媽色狼一個。沒結婚還腳踏兩隻船呢,結過婚不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才怪呢。”張敏喘口氣接著往下說,“記住,既然你先變了心!可怪不得我了。以前我家欠你家的定親禮錢,到現在為止算是兩清了,別再讓你那個混蛋老娘到我家裏去鬧!”

尾巴張口結舌,整個臉憋得通紅。不等他往下說,劉曉紅已經轉身離去。尾巴想追上去問她和公司彭總相好的事,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沒有證據,說了人家也不會承認,隻好又一字一句地咽下去了。

劉曉紅的話沒錯,張敏確是懷孕了。和尾巴的事還正模棱兩可,就出了這樣的肮髒事,張敏氣得直用手捶打自己的肚皮。未婚先孕,一旦讓她爹娘知道,不剝她一層皮才怪呢。張敏急得不得了。為了穩住尾巴的心,張敏不得不硬著頭皮找到劉曉紅,簡明扼要地跟她攤了牌。張敏原想劉曉紅聽了一定會生氣,沒料她不但不生氣,還用羨慕的目光把她安慰誇讚一番。明白劉曉紅的意思後,張敏才算放心了。

放心歸放心,但孩子是堅決不能留下。張敏幾下子就把劉曉紅給尾巴的那個存折翻了出來。她決定先把錢取出來,除去醫院做人流所需的費用,外加回家的路費,她打算把剩下的統統寄回去——家裏還為她用著貸款呢,得趕快讓她媽把錢先還了再說。另外,張敏還決定把事情處理完立即就走,可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想想以前幹的事,都他媽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待,精神就支撐不住了,瘋不瘋都不敢說。換個角度講,如果尾巴不同意這樁婚事,那麽這筆錢他連一個角都甭想碰,就算是尾巴賠償自己的一筆青春費吧。

這樣想著,張敏走進了儲畜所。

但是,張敏卻沒取到折子上的錢。銀行的人告訴她,存折上的錢,這邊剛存上,那麽就用配套的銀行卡取走了,折子上顯示的數是個空數。

張敏險些栽倒在地。這麽長時間以來,她一直把這個折子當作自己付出代價的唯一賭注,沒有這個折子,她早就跟尾巴鬧翻了。現在,張敏陡然覺得尾巴這個人太陰險太狡滑太不是東西了。這家夥,原來早提防著她呢!

還沒去找尾巴,尾巴倒是先趕來了,一見麵很簡單地就問她兩件事,你找劉曉紅了?

張敏說找了。

你把存折“摸”走了?

張敏說摸了。

尾巴氣急敗壞,二話沒說躥上去對張敏就是一頓拳腳。

把張敏打得昏死過去。

公司被查封。頭兒也被逮住了。尾巴萬萬沒有想到,所謂的“彭總”,竟然會是曾經跟他朝夕相處過的王鵬!

一瞅見劉曉紅,尾巴就想躥上去揍她,卻被他幾個姐死死攔住。劉曉紅哭著說,咱們都被王鵬利用了!他發給每個人的折子都是空的,錢全讓他給糟踏了!

9

被遣送回老家那天,尾巴瞅準個機會,獨自溜掉了。

尾巴不想回家,回去又有什麽意思呢?不還是跟先前一樣,繼續過那樣收了種、種了收,吃了睡、睡了再吃的枯燥乏味的日子嗎?尾巴藏在這座城市的一個立交橋下躲了兩天。感覺“沒事”了,才找個公用電話機,給他媽打電話。

剛一接通,他媽就在裏麵哭開了,娃呀,你可千萬不敢回來!張敏他幾個哥,如狼似虎,來咱家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砸了仍不罷休,還揚言等你回來,要打斷你的腿哩!還有你老表,你姐,都發誓要跟咱斷親呢......

不等他媽把話說完,尾巴就不耐煩地把電話掛斷了。

爬上一座七層高的大樓的樓頂,尾巴抱著自己的雙腿,在上麵靜靜地蹲了一夜。這一夜,他親眼看著這座城市入睡,又親眼目睹這座城市蘇醒。

又是旭日東升了,醒來的城市在霞光的輝映下異常美麗。早起的人們和車輛,已經在蛛網般的馬路上穿梭。望著眼前這幅忙碌的場麵,尾巴突然覺得好笑了,他站在樓頂的邊緣,想著自己就像一隻被拔光了羽毛的小鳥,如果就這樣飛下去,究竟該給這座城市留下怎樣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