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人與狗

武子的狗丟了。

武子的魂也丟了。

這不是一隻普通狗,它是武子花一萬元買來的洋狗。

更令武子感動的是洋狗的靈性。

有一天,武子牽著洋狗上街閑逛。回來時,武子正欲踏上木橋,洋狗“汪汪汪”叫個不停,還用嘴扯他的褲子。正在武子疑惑不解時,隻聽“轟隆隆”一聲巨響,木橋塌了。

好險!武子驚駭得麵如死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從此,武子和狗形影不離,成了好朋友。

昨夜,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特地來看望他。兩人一高興,喝了個通宵。等他跌跌撞撞回家來,隻見可人的嬌妻,不見可人的洋狗。

武子二話沒說,上了電台電視台,刊登了一則尋狗啟事,稱如有找到洋狗者,獎金一萬元。

武子剛進屋,後邊緊跟著擁進來一大群人,每人手裏牽著一條狗。武子坐在門口,一條狗一條狗地看,直到看到最後一條狗他才無精打采地站起來,關門進屋。

夜裏,武子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位撿破爛的老人牽了一隻狗來。一看,正是自己丟的那隻狗!武子高興得跳了起來。武子醒了,才知隻是一場夢而已。

一連幾天,天天有人牽著狗來,其中不少是洋狗,有好多洋狗比他那隻還要棒,可武子隻想要屬於自己的那隻狗。日子就這麽不緊不慢地過去了。

武子的狗仍杳無音訊。

武子有些失望了。情緒低落的武子連做了幾筆生意都賠了。氣得武子天天跺腳罵人。武太太哪裏受得了這股黴氣,哭著回了娘家。武太太不辭而別,無異於火上澆油。武子快急瘋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武子頹廢之時,洋狗從天而降,回到了武子身邊。武子激動地抱著洋狗痛哭流涕。

哭完,旁邊伸過來一隻髒兮兮的手。

“幹啥?”

“一萬元獎金呀!”

“想得美極了。”

“你……”

“怎麽了?”

“我打死你這個說話不算數的東西!”

“你敢!”老人高舉的手終究沒有砸下來。因為狗主人乃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武子也認出了父親。他張大嘴巴不知說什麽才好。老人從地上拾起打狗棍,拖著一條瘸腿,一步一步走出了大門。

第20章 不動聲色的針砭 ——讀微型小說《老人與狗》讀罷《老人與狗》,感到沉重和壓抑撲麵而來。

這篇微型小說,篇幅並不長,情節也不複雜,但層層遞進,迭宕多姿,不斷地出人意外,不斷地向讀者的閱讀視野提出挑戰,讓讀者在不大不小的驚奇中慢慢領會作品的主旨。小說雖短,作者卻用了幾處轉折,冷靜地展示了主人公人性的扭曲和渺小。文章分三層一步步地揭示。武子有錢,並且願意花一萬元錢在一隻洋狗身上,這在有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今天也是無可厚非。可笑的是,人們為了那一萬元錢,競相把自己的寵物做籌碼。在眾多的“應征”狗中,不乏比武子失去的狗更好,想必也是有閑階層,也有錢去擺弄“業餘愛好”,但為了一萬元錢,甘願冒著被揭穿的危險和難堪,也要去碰碰運氣,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幹騙人的勾當,何其可鄙!這讓人聯想到他們的暴富會不會也是用這種伎倆實現的呢?這是一層。本來,武子言之鑿鑿,許諾萬元獎金,別人把你的狗給找來了,你就應該兌現。但在最後,這個暴發者卻言而無信,暴露了他的潑皮無賴的本性,這是二層。文章的**在末尾。武子對一隻狗有如此深切的愛,非它莫要,如此講“狗道”,想必對人更有人情,更講人道吧。但是,一個愛狗如命的“款爺”卻是一個連起碼的人倫情感都沒有的人,一個失去了真正本性的人,他可以為了一隻狗而丟魂,但卻不管生自己養自己的父親,讓腿有殘疾的老人流落街頭,靠撿垃圾為生。至此,這個偽君子毫無人性的本質被作者那冷峻而從容的筆法揭露無遺了。

小說之所以能在短小的篇幅中融合多層次的內容,深刻地揭示主題,是因為作者有效地運用了創作技巧。

小說的技巧,一是語言簡潔,無拖遝冗長之感。作者盡量選用沒有多少形容詞的副詞修飾的、短小的陳述句,動用毫無誇張粉飾的筆調,來冷靜地敘述一個故事。多處一句一段的結構,更使小說精練。

二是筆法冷峻,有著福拜樓式的客觀。好象對作者而言,這個故事老之又老,已經引不起他的**,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正是這種姿態,我們仿佛看到他的嘴角掛著不屑的嘲諷,作品的批判力度由此凸現。作者在小說中隱而不現,自始至終沒有露麵,沒有一句議論和評說,但是我們從字裏行間分明可以感到作者那張森然的臉和那雙嚴峻的眼睛,仿佛像兩把利劍撕破世人堂皇的外衣下的醜惡的靈魂。

三是對比鮮明,這又有並列的兩條線:一是武子前後言行的對比。武子心急如焚,像丟了魂,還上媒體登廣告,可見他的鄭重其事。但是別人把他的狗牽來時,他卻馬上反悔,把自己的許諾拋到一邊。二是他對狗與對人的感情的對比。武子可以對一隻狗掉魂,可以花萬元在一隻寵物上,但卻對自己的父親毫無感情,不聞不問。這種對比有力地表現了文章的主旨。

小說也有不完美之處。作者安排了一個情節:武子丟了狗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位老人送來了狗。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還是某種預示?亦或作者的某種鋪墊或伏筆?似乎都是,叉似乎都不是。本段與上下文沒有很嚴密的連貫性,似是累贅。另外,武子丟了狗後,有許多人“應征”這個情節很麵熟,落於俗套。

(作者章輝係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博士生。此文發表於2000年第4期,後被2001年第四期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