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工廠人物四題
粗殼團子
破產整頓期間,廠長仍手裏拿著大哥大,懷裏抱著下一代,天天出門坐藍鳥,餐餐請客碰酒杯,變著花樣去見外國佬。
工人們敢怒不敢言。
何也?
原來,廠長拜縣裏一位實權人的為幹爹。其實,廠長比那人大整整十歲。
人家有權啊。
有權的人就是你爹!這是廠長的口頭禪。
一日,幹爹親自下廠召開一個什麽現場會。
汽車剛馳進廠大門,就被工人們堵住了。
一幹人隻好下車,剛下車,頭頭的臉就成了豬肝色。
大門兩邊,分別寫了兩則標語,一則是:口裏沒味,下來開會,二則是:手裏無煙,下來轉圈。
頭頭氣得鑽進轎車離去。
過了一會兒,廠長乘藍鳥出去。
這些家夥,有會癮。見在廠裏開不成會,便將會場移到三星級賓館。
工人們知道後,給紀委找打電話。
中午,幾個膽大一點工人前去火力偵察,發現會議仍在進行,並且還要會餐。
幾個人回來一說,工人們肺都氣炸了。
可誰也想不出啥好辦法來,隻好在那兒幹著急。
此時,一向不大說話的車工餘荊河站起來,吭哧吭哧一會兒,對大家說,我……去試試吧。
誰知,餘師傅一去就是半個月。
回廠時,腦殼成了和尚頭。
從此,廠子裏的人見了餘師傅,都喊他“粗殼團子”。
餘師傅不惱,樂嗬嗬地答應。
不久,焦點訪談記者得知此事後,下來進行了來訪。
“幹爹”為了保全自己的烏紗帽,下了“兒子”的手。同時,把餘師傅作為正麵典型大張旗鼓的宣傳。
換廠長後,好了幾個月,接著,又老病複發。
工人們再叫餘師傅打抱不平時,他總是尋找種種借口予以推諉。
後來,廠長見了餘荊河叫他餘監督,工人們則仍叫他“粗殼團子”。餘荊州雖然口裏答應著,心卻怦怦跳個不停,臉總要紅一陣子。
書 呆 子
書呆子叫龔田。
他這輩子與書結下了不解之緣。
“抓周”時,他抓了一本書,樂壞了父母和眾親友。
可高興了幾年,他們就失望了。
龔田雖好書,卻讀不進書。
看書於他而言,是裝潢,是門麵,是附庸風雅。
勉強說完小學,龔田便不再上學了。
父母開了一家小店,有時去進貨,便要他代為看管。
他雙手捧書,津津有味地讀。
父母回家,發現少了不少貨,一看抽屜,卻分文未有。
父母氣得把龔田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歸罵,兒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因此,父母仍很疼愛龔田,龔田也從沒缺吃少穿。
一日,村裏幾個後生跑來找龔田,城裏一家工廠要招工,他們想去試一試。
龔田二話沒說,抓起一本書就和同伴們進了城。
考試已經進行了半小時,龔田仍未進考場。
主考廠長聽說有一位考還沒來,親自出去尋找。
在一個偏僻角落,廠長找到了正在專心致致看書的龔田。
人才,難得的人才!廠長邊說邊上前,拉著龔田進了考場,當場大聲宣布,考試結束,龔田錄取了。
龔田進廠後不久,廠長大失所望。
龔田幹一行厭一行,見什麽學什麽,什麽都學,什麽都不會。
幹了幾個月,龔田下崗了。
好在他父母勤扒苦做一輩子,也積讚了一些錢。
經媒人撮合,與一姑娘訂下終身大事。
結婚那天,倒也熱鬧。
隻是新娘入洞房半天後,卻不見新郎!
急得父母親友尋牛一樣到處找。最後,在縣城一家書店找到了他,此時,已是晚上十點。
父母見他愛書如命,再說也不能讓他坐吃山空。
於是,給他辦了一個書店。
開頭,生意還好。
時間一長,一些愛沾小便宜,眼皮子淺的所謂讀書人,便開始打他龔田的主意了。
再後來,外地的小騙子與插手了。
某日,我走進龔田的書屋,但見書架上空空如也。
龔田見了我,像遇到救星一樣,硬拉著我神侃的半天。
臨走,我問龔田今後的打算,他咧著厚嘴唇,憨笑說,繼續開書店呀。
我苦笑一聲,走出了書店。
筆 杆 子
筆杆子是陰國平的諢號
陰國平是土地搭配工,隻念了小學,說起他的諢號,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陰國平雖說沒什麽文化,但他為人聰明,極有悟性,也很有人緣,故進廠後,文化比他高的人都下車間當人工人,他卻能坐在辦公室裏,而且,一坐就是十年,雖說沒當什麽官兒,但也活得灑脫自在。
前些年,廠子裏產品緊俏,產品供不應求。
為照顧一些關係戶,廠長時不時給發貨的他寫一些條子。
他與廠長門對麵。每晚,廠長家的門總是響個不停,人們手提東西進進出出,踏得樓梯山響,也攪得他心中不安。
一連幾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覺,獨自一人枯坐客廳,望著天花板發呆。
此後,也有一些人敲他的門,給他送東西。
開頭,廠長沒有意。
久而久之,廠長發覺有些異常,便找他談話。
他口氣相當硬,將掌握的東西隻稍稍吐了一點兒,廠長就啞巴無言了。
之後,廠長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人們又送給他一個雅號:“地下廠長”,他也當仁不讓地接受了。
酒 鬼 子
農智國“抓周”時抓了酒瓶,被戲稱小酒鬼。
從此,他與酒結下不解之緣。
有四十年酒齡的他,因酒誤了不少事。
高考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混進了考場。題目做了一半,他再也支撐不住了,醉倒於桌上,鼾聲如雷。
有消息說,他做的題目全對。如果他不醉酒的話,考上大學是不成問題的。
父親隻好提前退休,讓他進了工廠當工人。
進廠不久,他碰到過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惜又因酒而泡湯。
老廠長因貪汙被判了刑。
上級決定麵向社會公開招聘廠長。
他第一個報名。
筆試過後,他同另外二人進入複試。
那天,他又喝得醉醺醺的,一走三搖晃。所幸的是,開頭回答很順利,博得評委們一致好評。
他的全麵闡述了《治廠方略》後餘興未猶又談起了如何抓好企業文化建設。評委們認真地聽,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不料,講著講著,卻偏了題,講上了酒文化,產且引經據典之乎者也,什麽“酒,天之美祿也”,什麽“天垂酒星之耀 ,地裂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更有甚者,他將天下酒人作了分類,一曰酒聖,二曰酒仙,三曰酒徒,四曰酒鬼,五曰酒麻姆,他自稱喝酒四類分子……
結果,他不僅失去了當廠長的良機,還下了崗。
下了崗的他,仍是日日抱著酒壇子,整日昏昏沉沉,無所事事,跟孔乙已差不多。
老婆見他病入膏肓無可救藥,跟他徹底決了裂。
他一急,酒喝得更凶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一日,廠長親自接他回廠。
中午,包裝一新的他出現在宴會上,他的任務很簡單——陪客人喝酒。
從此,他又神氣起來了。
才婆見狀,又低頭回來,被他打出了門。
後來,人們很長時間沒見到酒鬼。
消息靈通的人士發布新聞:酒鬼被更大的老板收購,並且已與一年輕貌美的女士結為伉債儷。
工人們聽了,皆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