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美 ——評陳勇小小說集《在水一方》

李 豔

在小小說界裏有“拚命三郎”之稱的作家陳勇,已經用自己對文學的執著,為自己的家鄉譜寫了一曲曲讚歌。他的小小說集《在水一方》也延續了他一貫為家鄉立傳的做法,這部小小說集中所描述的人或物質樸、真誠而又靈動、神秘,他們因水而生,隨水而逝,他們或善良或奸詐,或純真或猥瑣,或美麗或鄙陋,但都是老江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注定與水相依相連。

在這部小小說集中,作家很多處都描寫了老江河的如畫美景。像“此時的老江河,水天一色,被黑夜融化了”(《魚鷹》);“雨中的老江河,一片灰蒙蒙的,這是老江河最寂寞的顏色”(《水嫂》);“旭日東升的老江河,漁船碧水相映,白雲與漁民共影”(《水姐》);“傍晚時分,老江河神奇莫測,氣象萬千。晚霞的光芒,依然將江麵上細小的波紋映得熠熠生輝,幾隻潔白的鳥兒舒展雙翼,自由地翱翔在江天之間”(《吹薩克斯的男孩》)等等,這樣描寫老江河美景的句子俯拾皆是。且不說這些風景描寫有交代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的作用和襯托人物內心活動、襯托故事氣氛的作用,單單就這些風景描寫而言,這些描寫無疑是很成功的,老江河無論是早晨的碧水相映,還是傍晚的神奇莫測,無論是晴時的蔚藍空闊,還是雨時的煙波浩淼,都一樣生動,讓人仿佛**滌了城市的塵土與喧囂,而置身於水邊“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世外桃源。作家發自內心的對老江河的熱愛,使他迫不及待地用筆觸記錄了老江河的美,並且很大度地把這美拿來與讀者分享,讓讀者隨他一同去體驗那份水碧山青的輕盈,讓讀者身臨其境,從而產生“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的感慨。

除了美景外,居住在老江河邊的人也隨水而生,一生都打著水的烙印。“水嫂”“水姐”“江生”“魚哥”“大湖”“水英”“河子”“水秀”“水娟”“水狗”“水伯”等人名本身都是以水命名的,他們有的住在河邊,以捕魚為生,有的不計一切地從水中救人,有的與鳥或狗相依為命,有的善良、樂於助人,有的猥瑣、恃強淩弱,有的甚至最終投入河水,隨水流逝。這些人都是作者以現實生活為原型所描寫的,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性格鮮明,寄予了作者深刻的思想感情。就像作家蕭紅寫《呼蘭河傳》一樣,無論蕭紅寫家鄉人的麻木與冷漠,還是寫家鄉存在的溫情,這都很難用愛憎來分明的,當作家以回憶的眼光來寫家鄉的人和事時,家鄉的一切都帶上了作者複雜的烙印。《在水一方》裏,有淳樸善良的漁民,也有鄙陋可憎的小人,但這一切加在一起,才構成了老江河豐富多彩的生活,缺了任何一種人,老江河的生活就不完整了,因此,在這裏,作者對這些人的感情是很難用愛憎來說清楚的,這些小小說也承受不了拷問人性的重負。但可以肯定的是,作家對有著水一樣清澈、靈動的水嫂、根生等人是持讚許的態度的。正是有這些率真、善良的人的存在,才構成了老江河讓讀者依戀的淳樸的民風。

作者一直如屈原一樣有著香草美人的情結。《在水一方》裏,作者的筆觸描寫的最多的仍然是美人。守寡而獨自支撐生活的水嫂、勇救男孩,並以笑容給男孩叩響藝術之門的靈感的水姐、雖醜但靈氣逼人的國香、多愁善感的蘭花、心細如塵而又易害羞的翠花、對婚姻失望而決絕地投河的水香、清麗明媚且喜歡小孩子的船娘、潔身自好以死證明清白的小芳等等,這些美人都是未經世俗浸染的,她們如水一樣溫柔多情,如水一樣純潔美好。正如作者自己在這本書的序二中所說,他寫老江河的這些美人,是要“挖掘她們身上原始的原生態的美,展示她們獨特的明眸善睞風情萬種的人性美”。老江河孕育了這些美人,老江河的水滋潤了這些美人,使這些美人出落得像沈從文筆下的“翠翠”一樣淳樸,至真至性。《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曾有癡言,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在水一方》中的女性,確實像水一樣讓人感覺清爽。她們或俊或醜,或怒或嗔,或靜或動,都能牽動人的心畔,讓人感覺好像浸潤在河水之中,與河水嬉戲、追逐,她們是老江河的精靈,是老江河的靈魂所在。作者寫這些老江河的美人,也是為了祭奠物質社會裏當美女被物化後那份荒蕪的精神田野。

除此之外,老江河的魚、魚鷹、鳥、水鳥、信鴿、狗、龜等也都有著人的感情,甚至比人都重情重義。美人魚不嫌貧愛富,解救貧窮的水生於危難之中;魚鷹蒼老倔強而不服老,為捉魚而耗盡了最後一絲生命;鳥兒與人相依為命,主人生命垂危時喊來醫生救人;水鳥為新人報喜卻不喜歡世人的利欲熏心;紅鴿千裏迢迢鴻雁傳書,卻不貪圖安逸,仍向往自由的藍天;狗忠於主人,對主人的兒女在主人死後迫不及待的分家產的行為所不齒,依然追隨主人而去;神龜幾次在大湖厭世時默默出現,而解救大湖之後又默默離開,絲毫不求回報……美人魚、女人鳥、神龜等的故事看似荒誕,卻有著作者深刻的現實寄托。不難看出,作者有想從這些動物身上尋找那些在現實生活中無法解決的問題的答案的意圖。現實生活中,我們時常看到貧困的農家子弟被人歧視,無錢成家,於是作者為他安排了美人魚變成美女陪他;子女不盡孝,在老人死後卻要搶著分家產,於是作者為老人安排了忠實的狗,與這些不孝的子女形成鮮明的對比;神龜看似荒誕,卻也有著現實的內涵,勸諫人們生活中沒有神龜,不要一時衝動走上絕路。老江河的動物們受老江河的滋潤,也都有了水的靈性,他們集中體現了作者對真善美的尋找,是作者強烈的憂患意識的體現,也是作者對於構築至真至純至上至美的理想國的希翼。

對於藝術的追求也是這部小小說集的一個顯著特征。小小說集中寫了追尋凡·高的藝術足印的男孩,經曆了死劫之後,終於在水姐的微笑中頓悟,邁進了藝術的殿堂;吹薩克斯的男孩,擯棄金錢,用《回家》拯救了老江河的男子,也使自己從憂鬱中走出來;國香用文學營造起來的國香茗茶文化,征服了老江河的茶客們;啞女與舞蹈相融,終於以優美的舞姿贏得了人們的認可……藝術是真善美的結晶,它導人為善,渡人到彼岸世界。這些人對藝術的癡迷是他們內心的真善美的外在體現,是他們已經超脫了俗世的羈絆所尋找到的彼岸世界,甚至可以說,這些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門藝術。而老江河的美也是有目共睹的,老江河是孕育這些藝術生命的搖籃,它與這些藝術的生命交相輝映,共同譜寫了一曲美的頌歌。作家在這些小小說裏對藝術的追求,也是他對真善美的追求。老江河的美就蘊含在這些藝術之中,或許,在作家心裏,老江河的美,本身就是一門純天然的藝術,絕塵脫俗。

水自古以來就深受中國作家所青睞,無論是《詩經》之中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還是唐時的“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無論是宋時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還是明時的“青山不老,綠水長存”,水都蘊含了詩人詞人們的深刻的思想感情。《在水一方》中,由於老江河是作家的故鄉所在,因此,在作家眼中,老江河的山山水水,老江河的美人美物,都承載著作家的那份鄉情。作家通過對老江河的藝術、美景、美人、“美物”的描寫,共同向我們呈現了一幅水美圖,他要用自己的筆,去謳歌老江河,表現老江河,讚美老江河。

(載泰國《中華日報》2010年11月18日,新西蘭《華頁報》2011年2月17日。作者李豔係武漢大學文學院2008級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