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駝背上的愛

3歲那年，父母外出，將我交給外公。每天中午，我都吵著要上街玩。外公11歲學裁縫手藝時，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右腿摔斷了，背也駝了。為使我不哭，外公隻好處處依著我。

外公左手牽著我，右手拄著拐杖。則走幾步，不懂事的我大聲哭起來。外公見狀，連忙蹲在地上，讓我坐在他的脖子上，然後左手抓住我，左腿慢慢地站起來，右腿從地上吃力地提上來，右手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就這樣，我在外公家呆了一個月。

不久，父親調到外地，我哭著離開外公。

上初中時，我在縣城住讀。一天中午，我在街上散步。忽然，我看見前麵有一位老人頭頂上坐著一個小女孩，一瘸一拐地走著。“外公”，我一眼就認出了外公，急忙大聲叫著。但外公耳聾聽不見，仍未回頭。我跑步來到外公跟前，一邊叫著外公，一邊將6歲的小表妹抱了下來。“哦，是二毛子。”外公用左手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喊著我的乳名。“你這麽大了，要自己走路，怎麽還要爺爺背呢？”我輕言細語地說了表妹幾句。沒想到，我還沒有說完，表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跟當年我哭得一模一樣。“你小時候還不是跟她一樣嘛！”外公笑著說。聽到這裏，我的臉一下子紅了，心裏怦怦地直跳，恨不得地下有一個洞鑽進去才好。“乖乖，不哭不哭，爺爺接著馱你玩。”外公哄著表妹，蹲在地上，讓她坐在脖子上，慢慢地站起來。望著外公遠去的背影，我木然地站在那兒老半天，直到背後傳來汽車喇叭聲，才回過神來。

後來，舅父又得一子。外公喜得更是合不攏嘴。外公幹脆不做衣服了，整天馱著小孫子四處逛街。

外公還把祖傳基業——房子賣掉了，所賣錢全部以小孫子名義存入銀行。外公馱著小孫子，帶上存折，來到鄉下。那一段時間外公十分開心。但好景不長，隨著孫子孫女一天天長大，外公顯得憂傷了。

外公衰老了，背更彎了，話也更少了。視為掌上明珠的孫子孫女對外公也疏遠了。外公的精神支柱崩潰了。

終於有一天，外公選擇了絕路。幸虧搶救及時，外公才活了過來，但精神更恍惚了。

春暖花開時節，我興高采烈地來到鄉下。汽車剛進站，我就聽見附近傳來一陣陣揪人心肺的哀樂，一種不祥之兆湧上我心頭。我真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外公確實是永遠離開了我。從不掉淚的我，哭得淚人一般。真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當我漫步街頭，看見老人們頭頂著孫子們散步時，就想到外公。外公一生是不幸的，他給予我的不僅僅是高尚的無私的沉重的愛，更多的是無窮無盡的回味和思考。

難以啊，駝背上的愛！

（原載《荊州日報》2006年1月26日，收入《中國當代情文大觀》一書，獲中國文學之旅，相約在春天組織的全國情征文大賽優秀獎，湖南省社會科學研究所組織的全國文學作品大匯展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