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
李曼把那襲白裙抖開,棉加南韓絲的料子又柔又垂,又不起皺。從左肩起斜到右腳踝一串同色同料的布藝玫瑰,雅致極了。但李曼卻幾乎沒機會穿著它給別人看,從買回家的時候起,兩次了,她抖開這條裙子,準備第二天穿時,第二天就下起雨來。
這次,她把這條裙子放進旅行箱,準備帶著它參加筆會,第二天,果然下起小雨,一下就沒完,半夜加半天的行程,一直是水淋淋的。這會兒在賓館吃過晚飯,驟雨初歇。她獨自對著鏡子,穿上白裙,把長發理順,鏡子裏的她衝著自己滿意地微笑。同屋的女孩子是本市的,吃過晚飯就出門去了。其他已報到的文友,李曼盡管都讀過他們的作品,有幾個也有網絡交流,卻不能算熟人,更談不上是朋友。
李曼走出房間,站到走廊盡頭的窗口,昏黃的路燈光從外麵照進來,給她畫了一道剪影。據說逆光看美人最美。海子就是在這最美的時刻,走出電梯,偶然一抬頭,看見了李曼。他有些目眩的感覺。李曼回過頭來,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海子。”
“你,你……認識我?”海子很意外。
“你是大名鼎鼎的‘美女’作家呀。你的筆已經塑造了一百八十位各各不同、形象生動的女人,”李曼大方地笑了,笑得風情萬種。
海子預測這是個可以給自己一個浪漫之夜的女子,他不假思索地說:“請你跟我一起去赴夜宴吧?”
“在哪兒?”
“跟我走就行了。”
海子帶著李曼出了賓館,打的向城市的對角線奔去。天剛剛熱,中原商城的燒烤大排檔生意就興隆起來,人們坐在煙薰火燎中,一紮一紮灌著啤酒。
夜宴的主家是一間婦女雜誌的編輯,兩男兩女。那個儀態大方,戴副眼鏡的女孩青青是主任。編發過海子不少文章。海子給李曼介紹說青青是他的老鄉。那個年齡稍小瘦弱而聲音很高的女編‘白貓’撇著嘴說:“你千萬別信他的,他說的老鄉,就是同住地球村那個老鄉,逮誰跟誰套瓷。”
受了兩個年輕活潑編輯的感染,李曼也調侃海子:“這樣呀,咱們也是老鄉了。”人們都調侃他們他鄉遇同鄉,得踫一大杯。李曼便大大方方地與海子踫了酒,一仰脖一飲而盡,李曼喝酒總是後發製人,一開始,羞答答推三推四不肯喝,等到座中人都有了朦朧醉意,言語順意起來,她似乎一下子被某句話點燃,由半推半就,到大開大合。這樣,座中人十有八九醉了,她還能保留最後一點點清醒。
今晚也是。夜往深裏走,人往醉裏行。女編輯主任青青話特別多,指著海子說:“今晚有美女相伴,就矜持起來了。忘了那次五省筆會,你帶著三位美女上了荒島,島離邊境線很近,巡邏的發現你們,呼拉一下圍上去,喝問:‘什麽人?’美女都嚇壞了,海子無奈地站起來說:‘是我。’”
旁邊的男編輯也歎息說那是多麽快樂的筆會,當時雜誌社都很紅火,經濟效益好,辦起筆會來也大方。這才幾年時間,竟然沒落到辦不起筆會來。
海子望了眼李曼,靦腆地笑著。顯示著他的善良,還有一份弱勢。李曼感受得到他的底氣不足,心中不免發些惻隱:文學不景氣,稿費很低,像他這種職業撰稿人,寫得很不錯,一個月的收入也不過三兩千,家中的收入全靠開韓貨小超市的老婆。善良、靦腆可以是他的本性,但底氣不足,就是多年來他在家中的經濟地位,以及在外的社會地位映射的。
此刻,海子暢銷作家的光環一下子失去了。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到不遠處的公廁去,繞過一大攤水時,他竟然腳下不聽使喚,著實地摔了下去。李曼想站起來扶他,又怕那幾個編輯誤會她與海子的關係,狠心看著男編輯站起來扶起他。
天上零星掉起豆大的雨點來。
李曼看海子坐回來後,站起來去廁所。當她出來時,看到海子站在廁所門外,驚叫了一聲:“你做什麽?”邊說邊迅速繞開他坐回到攤上。眾人哄笑說海子當了護花使者。海子也隻是醉意朦朧地笑。
李曼發現事情嚴重起來。海子可能誤會了自己 ,或者自己真的不該單獨和他出來喝酒,給他暇想,給別人誤會。
雨點開始密集,打在攤主剛搭起的棚上嘩嘩的聲音很大。
李曼站起來,堅定地說:“謝謝各位盛情款待。海子,該回了,再晚的話,影響明天的筆會。”
他們上了出租車,海子在副駕座,李曼一個人坐在後麵。海子唱了一首李曼家鄉的歌,李曼說:“為了謝謝你今晚的酒,我也喝一首你家鄉的歌。”
一輪一首地唱著,筆會下榻地就到了。海子不讓停車,他說:“我們找個唱歌的地方吧。”
李曼堅定地說:“停下吧,你喝醉了。”李曼把車費付給司機,海子追上來,問清錢數,又把錢如數給了李曼。李曼徑直地向住處走去,到了房間,打開門,對海子說:“回去好好休息吧,晚安。”然後關上了門。
她看到海子的臉在門縫中閃過,喃喃地說:“你看不起人。”
李曼躺到**時,窗外雨聲很大,帶著酒意,竟一夜酣睡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