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冰

女人皮膚很白，臉龐清秀，像一塊美玉。她叫珂，是一名語文老師。

教完課，珂便伏在電腦上，鑽研平平仄仄的格律韻腳。每敲出一串新詩詞，就貼到網站上，那裏有她的詩詞專頁。似乎一切俗務與她都沒有一絲關係。

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該有一個才貌雙全的男子才般配。

大學校友璞絕對與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他們一同做了老師，把兩間單身教師宿舍拚起來，便成了一個家，生下一個可愛的兒子。

幾年後，璞招考到教育局做了部門領導，買了一處套房。珂終於可以有一間書房，安放她從娘家到大學一直帶來帶去的幾大箱書籍。她還有一架古琴，對窗放置起來，興之所至，輕彈一曲《高山流水》，聞者莫不讚歎是人間至雅。

都說珂是旺夫的女人，結婚十年，璞進了政府，不久做了政府重要領導。

豫西小城有獨特的山區風光，幾位大學同學畢業後都留在市裏，十一放假，專門出來享受山鄉風味。

幾個同學從班車上下來，剛站定，一輛奧迪從遠處開來，泊在他們身邊。西裝筆挺的璞下車請他們上車，送他們到房間休息。傍晚，珂帶著兒子小晨來到杜薇房裏，同學杜薇親熱地抱住已經八歲的小晨，把酸奶飲料拆開了，請他喝，並討好說：“這一箱全是給你的。”小晨一扭頭，堅決不喝。珂忙解釋：“這孩子隻認蒙牛特侖蘇，別的都不喝，寵慣壞了。”

杜薇仔細審視珂，沒看到她白皙的臉上有什麽矯情與做作。相反，被她成熟的韻味和保養良好的皮膚震驚。

那一場晚宴的奢華，使幾位城市平民級的老同學大跌眼鏡，最讓他們驚歎的是璞隻是在服務員遞上的帳單上瀟灑地簽了個草體名字，就領著他們去K歌。

兩個久別的女同學邊聽幾個男同學唱，邊閑聊。珂說他們買套房的錢很快還清，生活優裕。

第二天，璞開會去了，派了司機開車，支付一切費用。珂專門陪著三個同學遊遍了縣裏的山山水水。

臨別，杜薇偶然說起西安的羊肉泡很好吃，珂附和說：“什麽時候去嚐嚐吧。”

璞嗬嗬一樂：“馬上可以辦到。”

於是，專車一個小時送他們同學四個到了洛陽高鐵站口，四十分鍾，就到了西安，坐進地道的陝西羊肉館，一邊親手掰著烙餅，一邊快活地笑談。

從此珂在吟詩填詞之外又添了一個旅遊的愛好，訪遍了各個城市的同學。

珂四十歲生日那天，璞把一串鑰匙放到她的手心。這是他送她的生日禮物－－全縣乃至全市最好的房子－－風水最好的高尚小區裏，位置最好的一座三層小樓，車庫花園俱全，二樓那間小書房有一座歐式小陽台，珂可以坐在陽台的秋千架上看她喜愛的書籍。她幸福極了，在小樓做了三季的牡丹詩，春天來時，她的詩集出版了。

女兒上幼兒園後，珂又上班教課了。她不張揚，總是買那些質量很好，高檔而不浮華刺眼的衣服，打扮得端莊文雅，還常常把穿不完的衣物打包送給那些收破爛、做修理的民工們；她很悲憫，買菜買物時從不討價還價，甚至為了讓農民在壞天氣時早些回家，一下子買下來許多並不需要的菜，分送給鄰居和同事。

這樣的女子和家庭，誰也想不到會出事。

那天，珂收到璞雙軌的消息，立刻拋開牡丹詩，赴省城找關係問詢，也無法得到消息。

太突然，太沒想到了。當珂探得真信時，一切都晚了。璞和人合謀從政府取得地產開發權，再收取巨額轉讓費、成品房。源源不斷的外財讓璞迷亂了心誌，在市裏買了房，包養一位賓館女服務員。

珂賣掉了那所豪宅，攜兒女搬回套房住，湊齊七十萬，替璞退還髒款。

珂以為退完七十萬，璞就能回來了，就能夠再做公務員，他們可以勤勤儉儉過日子，讓一切重新開始。但是璞回不來了，他必須接受處罰。

珂緩緩走過熟悉的街道，她多麽希望一切都如最初那樣，平凡而美好。她盼著璞盡早回來，一起這樣緩緩走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