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照 殘 郵

今夜無眠,索性起身走進書房,見書案上幾盆小花葉濃花殘,不由想起那些曾經帶給我無限歡樂的老郵票。

老郵票都是我年少時集的紀特信銷票,每一枚都浸潤著求索的艱辛,也醞釀著回味的郵香。雖然以前被我多次轉來換去,大多早已洗揭得殘破不全,花容失色,我卻舍不得丟棄。依然用高中時的那本新郵冊珍藏著,古董似地藏在書櫃中、記憶裏。

打開郵冊,我就著窗外皎潔的月色一頁頁地翻看,讓那些殘角的、揭薄的、折邊的、破洞的老郵票在目光月影中晃來晃去,搖出點點愛郵的青春光影,讓往昔那段青青澀澀、酸酸甜甜的歲月,似夢如幻地浮現眼前。殘郵無語,月色無語,我也靜默無語。

突然,我心中升起一種深深地愧疚,感到對不起這些老郵票。她們曾經大都那麽俊俏美麗,那麽惹人愛憐。而今,卻都靜悄悄地躲在清冷的郵冊裏,憔悴而又無助。我無言地審視著這些殘郵,也本能地拷問著內心:“是什麽讓她們美麗不再,如花凋零?”冷月照心,我知道,讓她們憔悴如斯的不僅僅是無情的霜風流光,更多的則是我自己。是我一次次自以為是的為她們尋找幸福的歸宿,才讓她們傷痕累累;也是我一次次無知地辣手摧香,才將這些羞月閉花的郵票折騰得麵目全非。我本以為我是在憐香惜玉,沒想到每挪一次,對她們的傷害竟更深一層。而且每次都傷得那麽冠冕堂皇、於心無愧。甚至,我常常傷了她們,還讓她們心存感激。嗚呼,我真是她們的罪人!

那些殘碎的角角邊邊如同殘簡古頁早已被時光的冷風吹得無影無蹤,了無痕跡。即使還在,又能如何?我有生花妙筆,卻無回春之能。觸摸著那些花容失色、殘缺不全的老票,我似乎又觸到了敏感的往年傷口。記得那時,每撕破郵票一角,年少的心中不也徒添一道傷口嗎?深深淺淺,淺淺深深,留給現在的,不都是些花前月下風流浪漫之後的無盡痛悔與愧疚嗎?冷月無語,殘郵無語,我又怎能言語?唉!曆史啊曆史,你帶給我們許多寶貴的經驗與美好的回憶同時,不也帶給了我們許多傷痛的記憶與無邊的悔恨嗎?

月照殘郵,依稀照出了她們曾經的俊秀或俏麗,也照出了她們的偉大和無私。不論過去,還是現在,在她們而言,似乎隻知道給我歡樂、給我快慰、給我無私的真愛。我呢?在她們青春玉容時,我年少無知,不懂得好好珍惜,隻把她們當作我的嬌寵與榮耀。一旦朱顏漸改,我便開始冷落起她們而另擁新歡了。對月捫心,今夜才發現,一向自命不凡的自己,原來也是如此的虛偽與自私。

郵冊中還零星夾著有一些近期的新郵,妖嬈動人。她們一如當初這些殘郵冷票,令我喜歡,哄我開心。新郵殘票相映,越發顯得新票俏麗,殘郵醜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如何能夠超凡脫俗?其實愛美沒有錯,美麗本身也沒有錯。隻是在愛美、留住美的同時,我們也應該努力地完美自己。這樣,即使有一天,當我們隨著歲月變老變醜時,人格也依然是美麗的。

月照殘郵,清涼的月色為每一枚殘郵都披上了一件潔白的衣衫,朦朧中,如霧裏看花,枚枚殘舊醜陋的老郵票,似乎也煥發出往日青春的光豔,在清風中隱約透出原有的綽約風姿,三分老成、七分嫵媚……原載《雲南郵政·集郵專刊》2006年12月18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