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從南方飄來

雪從南方飄來,一夜之間就染白了整個山城。清晨,早起上學的兒子剛一出門,馬上又折回屋內,興奮地對還在床中懶睡的我大聲喊到:“爸爸,下雪了,好大的雪啊!”我猛然一驚,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推窗一看,果然!外麵已是一片冰雪世界,整個小城都籠罩在潔白之中,隻有街上路邊的車和人,小心地行走在厚厚的積雪上,漏出點點紅、黃、藍、綠,像浮萍,又似落英,在晨風中慢慢地飄移。移目遠處,蒼茫連綿的群山也早已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啊!“窗含西嶺千秋雪”說的就是這般意境嗎?

雪還在不停地飄落,棉絮似地在空中跳著優美而變化多姿的舞步。瞧她那輕盈而瀟灑的樣子,羨慕得我恨不能撲窗而出,去和她共舞。但是我不能,上帝沒有賦予我雪的輕盈身軀,我隻能欣賞雪之飄逸,聊補心之渴盼,放飛思想和靈魂的翅膀,在如幻的沉醉中與雪一起共舞。

說雪是從南方飄來的自有道理。這漫天的大雪難道不是南方雲雨的化身?幹冷而浮躁的北風孕育得出這麽美麗、這麽純潔、這麽超凡脫塵的精靈?

我所在的小城是一個偏僻的山區縣城,它坐落在四周高聳環峙的群峰之中,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由南向北穿城而過。每到冬天,雪總是從南邊最高的山峰紅岩寺開始下,然後就以曼妙的舞姿,或緊或慢,或徐或急,一路款款,蔓延到小城,給翹首等待落雪的小城鋪上厚厚的喜悅。

與群山相偎而處的小城袖珍精美,尤其是在這樣落雪的季節,整個山城就如一幅惜墨如金的黑白山水畫,畫中隻有淡淡水墨勾勒出的樓群與叢林。剩下的,便是大片大片的“留白”。悄悄闖入這樣的“留白”,一份“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意境就驀然展現在眼前,生出一份歸隱般的淡泊。歡欣中,幾許輕鬆、幾許灑脫、幾許清雅也隨之在周身如霧散開,似夢似幻,美妙異常。

我俯身吻向一片白雪,那是一片落在低矮灌木上的雪花——我知道她從城南而來一一清涼的氣息中還隱隱留存有南方秋雨的纏綿,海風的柔媚和陽光的溫潤。每年,南方的水就這樣化作雲、化作雪,絨毯似地鋪向大地、森林和田野,輕輕柔柔地滋潤著草木、莊稼與泥土,還有我浮躁的心靈以及北方的冬天。

我是在雪野中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從小就對雪有著深厚的感情。雪是我夢中飛翔的蝴蝶,也是凝固在我心中永恒的愛的象征。雪對我來說就像聖潔的母愛,有著博大的情懷,可以包容江河山川,也可以包容我的一切粗野與過失。小時候在家鄉的雪原上放牧或撿柴,累了就喜歡在雪地上躺躺,就像躺在母親溫柔的懷抱裏,舒服極了。現在,看著母親日漸花白的頭發,我總覺得,那便是雪——用愛換來的聖潔的雪。

雪一年又一年地飄落著,愛一代接一代的傳承著。看著妻還任由已上小學四年級的兒子常常偎坐懷中的情景,我就知道,不論全球氣候加何變暖,純樸聖潔的雪也永遠不會在人間消失。

雪落在心靈深處,落在印有童年歡快故事的記憶中。我童年的冬天就是在與雪的無數個嬉戲中度過的。記得那時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母親:“雪是從哪兒來的?”母親總是指著霧天雪地對我說:“雪是從天上落的。”每當得到這個答案,我就想:雪為什麽不是從南方來的呢?和美麗的大雁一樣,抖著潔白的羽翼從南方歸來。直到長大了我才明白,其實雪真的就和幼時幻想的一樣,是從遠遠的南方飄來的。

我喜歡雪的潔白,也喜歡雪的清純。雪用清純燃燒著詩人的**,也用潔白映亮了童心的純真。凝望著天空中朵朵城南飄來的白雪,我一任思緒在漫天飛雪中自由飛翔,一直飛出夢境之外,在冬的深處去迎接雪融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