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取蛙聲一片

遠離小城回到大山裏的故鄉，心情仿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愜意了許多。白天與鄉親們暢敘這些年來山鄉的巨大變化，親切、散漫而愉悅。夜裏，燈下讀書，則少了城裏喧鬧嘈雜的歌舞聲樂與川流不息的車輛轟鳴，心與夜與書融為一體，寂靜而安寧。

不。夏季故鄉的夜裏，除了疏落的星星點點燈火，和偶爾幾聲犬吠外，還有溝渠裏、田野間遠遠近近的一片蛙聲陣陣傳來。釋卷輕輕走出去，靜立夜空，凝神傾聽，這蛙聲竟如交響樂一般婉轉悠揚、悅耳動聽。

初時，蛙聲由一兩隻粗亮的鳴叫引領，叫幾聲就停下來，似乎是試試嗓音，又似乎在等待應和。接著，其他地方的青蛙就開始附和，一聲，兩聲，時有時無，忽東忽西，明的暗的比著膽量，比著嗓音。很快，大家膽子都大起來，粗粗細細、高高低低的蛙聲頓時就匯在一起，連成一片，此起彼伏，錯落有序地遠遠傳開……一時間，黑夜成了青蛙合奏的舞台，山風成了蛙聲的揚聲器，閃閃的星星打著明滅不定的燈光，伴舞的流螢照亮了蛙聲卻照不見高明的歌者，聽不出幾多重音卻嗅得到玉米稻禾的清香。

噗！黑暗中，一聲不輕不重的異聲打破了和諧的蛙鳴，四周一片和音繚繞的天籟之聲驟然停頓下來，就像神話中被一刀斬斷的流水，黑夜瞬間變得無比寂靜。似乎，剛才熱鬧非凡的陣陣蛙鳴原本隻是一段曆史的幻境，一個古老而遙遠的神話傳說，或者夢中聽到的一曲天上仙樂，頃刻間，美妙動聽的歌聲已隨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風繞月而去。

片刻之後，或許覺察到沒有其他異樣或動靜，幾隻大膽的青蛙又率先打破沉默，深一聲淺一聲，有一聲無一聲試探性的鳴叫起來。開始是這裏的叫一聲，那裏和一聲。接著三聲兩聲，如輕言慢語一般，斷斷續續，遠唱近和，此鳴彼複，清脆響亮，就像交響樂中清越明亮的單器演奏，每個音符都那麽清晰入耳，抑揚頓挫，婉轉明媚。漸漸地，參與合唱的蛙聲多了起來，數十隻、數百隻青蛙重又羞澀登場，由低到高一路唱開。不一會兒，又是一片蛙聲，重重疊疊複又傳來。蛙聲共鳴，聲音也轉而渾厚雄壯起來，如飛瀑入淵，流暢清越；又如大鼓演奏，壯美激昂，在鄉村空曠黝黑的夜空，仙樂般的隨風飛舞。

“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蛙聲是山鄉最美的自然和弦，是美麗的天籟，是豐收的象征，它抒發的是自然的本真，帶來的是收獲的希望。靜靜的佇立於山鄉拙樸的庭院聽取蛙聲，我竟備感親切激動。“蛙聲十裏出山泉”，家鄉青青的山，綠綠的水哺育了多少生靈，又給我們帶來了多少美好與希望啊！

原載《襄樊日報·保康版》2002年5月24日總第1331期A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