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樹
我愛家鄉的村頭樹。
我們山區的農村,過去每個村頭幾乎都有一株、兩株古杉、古柏、古楓之類的參天大樹。遠看,蒼勁、氣派。近瞧,幽森、壯觀。使村莊顯得古樸而又莊嚴。
冬季裏,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把背靠樹根、麵朝太陽談天講古視為莫大的快事。
夏天裏,一些年輕人把在樹蔭下弈棋、抹牌、吹笛、摔跤作為既定的場所。
特別令人酥酥心醉的是:秋天,八月十五。春天,正月、元宵。每逢這些農家的節日,村裏的青年們便巧妙地利用樹的軀幹,選擇枝丫安起秋千。如磨麥秋、二人轉、六人秋,名目繁多,花樣新異,隻要哪個村莊風光秀麗,秋千安裝巧妙,就說明哪裏殷實好客,小夥子精明能幹。方圓好幾裏的姑娘就會一傳十、十傳百地邀伴前來湊熱鬧。於是乎,樹蔭下又悄悄地做著別的用場——幽會場。村裏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們都有意穿起一身嶄新的衣裳,格外耐心地守候在千秋旁。熱情地迎接姑娘們,爭著把秋千上的客人**過自己的頭頂。細心的姑娘們,受到主人的殷情款待,口中不言,心中愜意甜蜜。姑娘若是看中了誰,文秀的暗暗記在心裏,隻消偷偷地多看一眼,那顆萌動的芳心就會被那個小夥子牢牢地攝住。潑辣的則明目張膽地歡叫,給**高點,我不怕。那心花怒放的小夥子有的是力氣,使勁地**著,小心地護衛著。一上一下,眉眼相對,那情那愛便在其中了。過不了一年兩載,一支洞簫,一束鞭炮便伴隨著姑娘的腳步,朝著古樸、興旺、百鳥囀林的村裏緩緩而來。
十年浩劫是國之厄運,民之厄運,也是樹之厄運。千年青鬆,萬年古柏,自然逃不脫那破古立新的大掃**。一時間,鋸拉斧砍,血楂四濺。數不清有多少老人落淚,記不全有多少姑娘、小夥惋惜。村頭光禿禿的了,鄉村顯得孤寒貧瘠,冷落蕭條。歡鬧的場麵再也沒有了。
但是,惡夢醒來天破曉,春風又綠江南岸,前年探親回家,我看見各個村頭都新栽上了樹,農村又呈現著一派繁榮,富足的升平景象,**秋千的古老傳統又被青年人們興起來了,嫩小的樹苗自然不能供作秋千架,然而那株株新苗凝聚著父老鄉親、姑娘小夥子們的深情摯意,寄托著他們殷切的希望,美好的理想。
我盼望村頭樹快快長大,我問一位老伯,這些樹得幾多年才能長大?他笑吟吟地說,快哩,這現在國泰平安,風調雨順的。我們趕不上,你們年輕人是能享用到的。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那村頭的小樹苗大節大節地猛長著,瞬息間,軀高葉茂濃蔭覆蓋著一座座村莊,脫塵典雅,古樸清幽,仿佛是健壯憨實的衛士,莊嚴地守護著鄉村的富足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