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
清晨,街上的廣播剛亮開嗓門,妻照例又喊醒她的丈夫焦,焦,廣播響了。丈夫立即起床,馬不停蹄地忙活開來。
焦距廠很有一段路程,騎著自行車穿街過巷要耗去一刻時光,焦的車技蠻好,追星敢月,目不斜視,從未遲過到。這並不是他的廠子成為合資企業後,遲到一次要扣去伍元錢而經濟拮據的焦不敢遲到,就是在那長門洞開,進出自由的優越時期,焦也沒有遲到過。他時時把廠子裏那條鮮紅奪目自覺遵守上下班時間的橫幅巨標掛在心頭,不像有些人看不慣了、淡了、扔了,把多拿少做視作自己的能耐混日子。在全廠幹部職工眼裏,焦一貫是好樣兒的。
焦起床後,洗漱、買菜,叫起兒子,然後又去食堂買來早飯,讓兒子吃了去上學,還要把早點送到妻子床頭——妻子下肢癱瘓,半年多臥床不起。忙完一大串的家務之後,焦才以最快的速度,三、五分鍾內吃完那頓早飯,洗罷碗筷匆匆去上班。
焦憑著嫻熟的車技,一路溜得飛快,他估計今天至少又要提前幾分鍾進廠。
同幾(誌)同幾(誌)
正在焦得意地盤算時間賬時,突然前方十字街口一個操著外地口音麵容憔悴的中年漢子朝一位行人問什麽,而那行人沒有理睬,接著朝他揮手示意,一瞬間,焦弄不明白怎麽回事,便急忙捏了車閘,來到那鄉下打扮的漢子跟前,那漢子一臉感激地對他說,哦仕港中雲,哦咬到你們港破住,且問怎麽就?焦一時愣住了,但他知道是問路的。那漢子又把那奧語重複了遍,迫切地等待回音。焦眨巴眨巴眼睛,老半天回答不上。焦想走,但他又想到人生地不熟,出門在外的難處,他拿眼望交通崗亭,那崗警還未上班。這時有幾個人也圍著一遍一遍重複說奧語的鄉下人,他們誰也不懂他在說什麽,緊接著便匆匆離去。
同時,焦發現有一個人望著那出門人正滴溜滴溜在轉動眼珠子,漫不經心地提出交20元勞賞費願意為其帶路,其實他更不懂他在說什麽,隻不過也知道那人好像要找個什麽地方心急如焚,想乘機宰羊發財。焦看出了這一切,他沒有走,他狠瞥了那滴溜一眼,急中生智,連忙拔出鋼筆把手伸給那漢子,意思是讓他在手上寫出要找的地方。那漢子聰明起來了,在自己的手上寫好讓焦看,原來事很簡單:我是廣東人,到你們廣播局。(後來得知那漢子帶著小孩在縣城車站父子走失,有人提供那孩子被人帶上了去這個市的客車,他來做廣告找孩子)焦望著那漢子理解地點點頭,接著伸手往右邊路裏指了指,隻見路深處樹梢上空矗立出一截兒彩色電視塔,那漢子望那塔無不尷尬地搖頭苦笑,連忙道謝,回過頭奔塔而去。那想發財的滴溜望著到手的獵物頓時消失在路林中,露出滿臉的沮喪,眼珠兒火迸迸地敵視著焦,那模樣像要活吞人似的。焦沒睬他,昂首挺胸,一邁腿跨上了自行車,那動作幹脆利索,瀟灑極了,還狠狠朝路邊呸了一聲,箭一般往前飛去。
這會兒,焦再會算也算不出時間來,盡管他將車蹬得飛轉,心裏想著還是要遲到的。
果然,進廠已經遲到了兩分鍾,焦望著廠門上那特製的大掛鍾心裏怵了一下,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進門衛簽字處,翻開遲到人員登記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盡管他將要扣去伍元工資,那字一筆一筆寫得非常清麗,非常瀟灑。清麗得像呻吟在床妻子的麵容,瀟灑得像剛才的自己。他匆匆走向車間,心裏**漾著一種說不出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