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淩晨時分,天空漆黑一片望不到邊際,也看不見雲層,整座皇宮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就連時間也像停止了一般。

元懌卻選在這樣的時刻,披上最厚重的鬥篷,騎上快馬,帶著兩名親信,至玄武門一路狂奔而出。

此刻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盡早趕到邙山,阻止鹹陽王等人的計劃。即便他心裏清楚,皇上並不樂見他的出現,有仙真所在的地方,他更應該避得遠遠的……可是,一切都顧不得了,顧不得了……

就這樣不停地快馬加鞭,等他們趕到邙山的時候,天剛破曉,山裏濃重的霧氣依然籠罩著皇家營地,依稀可見插入雲霄的軍旗在風中輕輕飄搖。

飛馳著來到營門前,元懌親自從馬背上跳下,詢問守門的將官:“鹹陽王的營帳在哪?”

將官湊近望了他一眼,認出是清河王,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從營門直直進去,約百步的黃帳就是!”

說罷,為他大開營門。

元懌二話不說,飛身上馬,狠狠給了一鞭,就直奔營內而去,一時間,隻見營內的道路上揚起滾滾煙塵,轉眼間,人就消失在重重帳篷的深處。

大約狂奔了百步左右,果然見到一頂黃色的帳篷,氈門上還有大魏皇室的標誌。

眼見著天就要大亮,元懌心急,沒顧得多想便直闖了進去,在掀開氈門的一瞬間,撲麵而來一股沁脾的香氣,仿佛是冬季梅花般的氣息。

在他驚覺詫異的那一刻,帳內昏暗的光影下,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一名年輕女子,似乎才剛起身,披著一件雪色的紗衣,如瀑的烏發傾瀉在肩頭,猶如濃密青翠的碧葉當中,一簇雪白而冷清的花朵,綻放在眼前,是那樣的醒目,耀眼。

元懌頓時如一尊石像般定住,因為眼前出現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裏的那個影子——胡仙真!

仙真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眼中也有驚詫的神色,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嘴唇卻不停發抖,因此,彼此就這樣麵對麵地站著,好半天,空氣寂靜得連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聽得見。

“這是你的營帳?”元懌沉默了半晌,終於發聲。

仙真動了動嘴唇,剛要回答,卻見麵前的地麵上投下一片陰影,她驚愕地抬起頭,隻見皇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蒼白如死。

皇上也隻披著一件玄色單衣,寬大的領口不經意地敞露著,隱約可見胸口雪白細致的皮膚。俊美的臉上雖然還帶著一絲初醒後的慵懶,可是漆黑的眸子裏卻閃動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望了望仙真,又望了望自己的弟弟,神色複雜地問了句:“元懌,你怎麽在這?”

元懌怔怔望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皇兄,一時間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元恪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冷,漆黑的眸子深處也像有一團火焰在簇簇燃燒。

禦花園的芙蓉湖畔,那種扯得他心底一陣陣抽痛的感覺像是又回來了!

他抿緊嘴唇,從喉嚨裏發出很低很低的聲音:“莫非,你連夜不眠不休地趕來,竟是來找她的?”

當這句話在大帳內,慢慢擴散開來的時候,元懌的身體,無法抑製地產生一瞬間的僵硬,他甚至無法分清,自己是否是在顫抖。

當然不能如實告訴皇上他此行的目的,更不能讓皇上知道九叔他們的陰謀,否則自己連夜奔波趕到這裏,不僅挽回不了局麵,還會火上澆油,把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想到這些,他心裏悔恨交加,怪隻怪自己一時心急,竟然走錯了營帳!

可是,眼見皇上越加陰霾的眼神,他又不得不找出一個合理的借口脫身,因而,心一橫,他也隻能冒著死罪欺君了:“啟稟皇兄,臣弟並不是來找娘娘,而是來找您的!”

元恪顯然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眉頭用力一皺:“來找朕?”

“正是!”元懌穩住心神,語氣沉重地答著他的話,“昌兒昨晚病了,渾身發熱,還不停喊他母後的名字,請了禦醫也不見好轉,臣弟實在放心不下,隻能速來稟報皇上!”

此話一出,在旁的仙真已止不住顫抖起來:“你說什麽,昌兒他病了?”

元懌低頭歎了口氣,深深自責地說:“是臣沒有照顧好太子!”

元恪瞥了仙真一眼,又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麽病的?”

元懌靜靜地說:“昨天早晨,您和娘娘出宮後,他就一直坐在宮門前的石欄上,誰勸也不下來,到了夜裏,怕是受了風寒……”

“這孩子……”元恪埋怨似的嘀咕了一句,眉頭皺得更緊。

仙真不知元懌說的是假話,她一心掛念元昌,也就不顧一切地懇求皇上道:“不如讓臣妾先趕回去照顧昌兒!”

“不行!”元恪一口否決,“你必須留下來和朕一同主持圍獵大典!”

仙真心頭一窒,胸口就像被一把尖刀抵著,所有的難受全都潮湧似的流到臉上。

元恪看在眼裏,心又跟著軟了下去,片刻,他頓了一頓,轉頭對元懌說:“四弟,事情朕已經知道了,你先趕回去替我照看昌兒,等三日後,圍獵結束朕便會立刻回宮看他!”

“遵旨!”元懌小心翼翼地應承,借機抽身離開。

臨走前,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仙真一眼,見她一副失神的模樣,心裏刹那間盈滿了愧疚,卻也無可奈何。

走出大帳的那一刻,他轉眼又恢複了原本焦灼的表情,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手也攥得緊緊的,能聽見指骨“咯咯”作響。

必須馬上找到九叔,勸他們罷手!然後趕回洛陽布置一切,所幸皇上還有三天時間才回宮,那麽要圓這個謊,應該不是太難!

就在這時,他的兩名親信李榮,鄭勇也圍上來:“王爺,接下來有何吩咐?”

元懌剛要說話,就見不遠處的一頂帳篷,氈門被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帳內走出來,他定睛一看,不由得脫口而出:“元叉!”

對方一聽這聲呼喚,也不由地頓住,片刻,順著聲音望過來,臉上不免意外:“清河王,怎麽是你?”

元懌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元禧,連忙邁開大步迎上去,壓低嗓音說:“快帶我去見九叔!”

元叉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卻不著痕跡地笑著說:“這麽急著找九叔,有什麽事?還有,你原本不是留在京城的嗎?”

元懌沒功夫解釋太多,隻是加重語氣道:“你們的打算,我全都知道,別想瞞我!”

元叉心底猛地一震,表麵上卻未表露分毫,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什麽都知道?”

元懌鄭重地點點頭:“是,我什麽都知道了,從京城連夜趕來,也是為了此事!你趕緊帶我去見九叔,再晚就沒有時間了……”

元叉沉吟了一會兒,像在思忖著什麽,爾後猛地抬起頭,卻定定地望著元懌身後兩名親信:“好,我可以帶你去見九叔,但是,隻能是你一個人!眼下,我們絕不想節外生枝!”

事情緊急,元懌又怕時間拖下去又會發生什麽變故,索性也豁出去了:“李榮,鄭勇,你們到營門外等我,我很快出來!”

“可是……”兩名親信反倒疑慮起來。

“本王說什麽,你們照做便是!”元懌的語氣裏充斥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李榮、鄭勇沒有辦法,也隻能驅著馬,朝營門的方向退去。

就在這時,元叉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好,這就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見九叔!”

元懌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跟著他身後,疲憊的臉龐倒是繃得更緊了。

穿過好幾座黃色大帳,元叉帶著元懌朝營地越走越深。

清晨時分,四周仍然安靜,營內大部分的人還在沉睡,空氣裏甚至能聽見隱約的鼾聲。

頭頂的天,仍是灰蒙蒙的,濃雲沉重得仿佛隨時可能倒塌下來似的,元懌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預感到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就在這時,前方元叉的腳步好像放慢了。

“我們到了?”元懌試探地問了句。

“是的,到了!”元叉一邊應著,一邊回過身,微揚的唇角閃動著冷冷的光芒,就像是地獄來的勾魂使者。

元懌驚覺有異,想要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元叉的腰間晃過一道寒光,藏在腰帶下的匕首脫鞘而出,如銀色的閃電一般直插元懌的胸口。

元懌使出全力閃避,鋒利的匕首卻還是刺進他的身體,隻聽見“噗”的一聲,鮮血飛濺,胸口頃刻被染得緋紅,在銀色的袍子上顯得格外刺眼。

劇痛順著胸口一陣陣蔓延全身。

元懌咬著牙,定定地望著元叉,半天卻隻能迸出一句:“你——”

元叉妖邪的笑容凝結在唇邊,淡淡地說道:“見不見九叔,對你來說都是一樣,擋我者,永遠隻有一個下場!”

元懌隻覺得他的說話聲變得越來越模糊,頭頂的眩暈卻加劇起來,隨著一陣致命的天旋地轉,他失去知覺,重重地仰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