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革命黨人終於沒能起事,一切似乎都可以恢複舊觀。可是,餘昌泰還是放心不下。畢竟,革命黨人根本沒有露麵,仍然有可能出其不意地突然發動起事,如果不對此提高警惕,到時候就會搞得很被動。曆朝曆代,像這樣的事情不可枚舉。他得提醒湖廣總督瑞澂,不可掉以輕心,一切計劃都不能稍有放鬆。

餘昌泰老成持重,餘瑞華卻憋了滿肚子氣。本來已經約好了一些打從漢口和漢陽到武昌就讀的同學,一塊在中秋夜裏玩荷葉燈,卻叛逆要起事,全城一片緊張,荷葉燈玩不成了,他還受父親的重托,要引導同學們反對叛逆;結果卻被反而被同學們說動了,轉而準備跟同學們一道支持革命黨。最後竟然是一場虛驚。他心裏要多失望就有多失望,要多生氣就多生氣。不過,無論失望,還是生氣,他無法發泄,隻有忍著。

趙春麗更是失望之極生氣之極。她本來已經計劃好了,一旦革命黨人起事,就催促丈夫幫助革命黨,丈夫不敢,她就親自拋頭露麵,支持革命黨。誰知革命黨放了一次空炮。什麽革命黨呀?完全是騙子,或者是膽小鬼。她打心眼裏開始鄙視革命黨人了。這時候,她想起了二叔餘瑞祥。

第一次見到餘瑞祥,是在一個中秋之夜。那時候,趙春麗正玩荷葉燈,身上不小心著了火,餘瑞華以及丫鬟、下人們都嚇得手足無措,餘瑞祥從天而降,用一件衣服,就撲滅了她身上的火種,並且還遮擋了她的玉體,沒有讓她的玉體**在他人麵前。餘瑞祥有他哥哥餘瑞光一樣的身材,一樣的智慧,從骨子裏透射出來的陽剛之氣,是他大哥所沒有的;餘瑞祥的膽識以及在關鍵時刻表現出來的鎮定和果決,深深地銘刻在趙春麗的心裏。

"要是餘瑞祥是革命黨就好了,他一定不會說要起事,卻又不起事的。"她心裏說道。

一想到餘瑞祥,她就由不了自己,一任思緒飛騰。當年,一聽說餘瑞光不能成親,她突然心血**,覺得要是嫁給餘瑞光,就是死了,也證明自己是一個奇女子。她已經做好了在結婚半個月之內就死掉的準備。結果,她不僅沒有死成,反而活得比誰都踏實,比誰都逍遙自在。在餘家,她想幹什麽,沒有人反對;她想說什麽,沒有人覺得她不該說。就是這一次在對待叛逆的問題上,餘昌泰真的光火了。雖說她很不以為意,畢竟,平生第一次在長輩麵前說話失效,心裏還是有點不**。

這樣一來,趙春麗對革命黨人沒有在中秋之夜起事更加耿耿入懷。她憤憤不平地想道:要是我,說了要起事,就一定要起事,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阻擋不住。可見革命黨人都是軟蛋。

饒是如此,除了這能夠給她帶來**,在一團死水般的生活中,她實在找不出其它更叫人心潮澎湃的事情。於是,她幻想再一次傳出革命黨人起事的消息。

然而,丈夫每天回府之後帶給她的消息,使她感到革命黨人再也不可能起事了,不由想起了剛剛嫁入餘府的那一年,全家人在中秋之夜玩荷葉燈的情形。

她雖說住在漢陽,跟武昌僅僅一水之隔,卻在娘家根本就沒有放過荷葉燈,跟隨父親去北方的時候,也沒有這個風俗。當一家人為中秋做準備的時候,她突然看到小叔子在幾個下人的帶領下,出去了一趟,寶貝似的捧回了許多荷葉,很有些納悶,趕緊詢問這個東西派什麽用場。

餘瑞華說道:"做荷葉燈呀。"

"荷葉燈?"趙春麗更加納悶。

"你連荷葉燈也不知道嗎?"餘瑞華問道。

趙春麗的確不知道荷葉燈,心裏非常好奇,趕緊要餘瑞華做荷葉燈給她看一看。餘瑞華果然做了一個。原來非常簡單,隻不過在荷葉莖處鑽出一個洞眼,安上蠟燭,點燃之後,拿在手裏,就是一盞荷葉燈了。

"別看它簡單,其實,要想玩好,可不容易。"餘瑞華說道:"荷葉杆莖有長有短,你要是能用一根最長的荷葉杆莖當燈籠杆,誰都會佩服你。"

餘雅芳說道:"誰能把荷葉燈做得最巧妙,誰就會贏得眾人的誇獎。"

趙春麗不由怦然心動,趕緊拿過荷葉,學著餘瑞華的樣子,做起了荷葉燈。她果然心靈手巧,就著各種各樣的荷葉,做出了各種各樣的造型,不僅讓餘瑞華、餘雅芳看得目瞪口呆,而且讓餘老夫人翹手稱讚。

她挑出一根最長杆莖的荷葉,問餘瑞華和餘雅芳:"如果把這個做成荷葉燈,是不是全城最長杆莖的荷葉燈呢?"

餘瑞華和餘雅芳想了好一會兒,一塊回答道:"也許,不能算是最長的。"

趙春麗把荷葉往地上一丟,說道:"做不出最長杆莖的荷葉燈,要它幹什麽?你們是從哪裏弄來荷葉的?"

餘瑞華連忙告訴她,是從街上買來的,見嫂子一副馬上就要跑出去的樣子,忙說:"現在街上已經沒有人了,你出去也買不到。"

趙春麗失望之極。餘瑞華想起曾經聽人說過出城不遠的南湖就有一大片水域種上了蓮藕,連忙告訴嫂子,可以去城外自己動手采荷葉。趙春麗高興得差一點蹦了起來,趕緊就要餘瑞華帶**,拉著餘雅芳,要一塊去城外。餘昌泰、餘老夫人、餘瑞光看到她如此高興,不忍拂了她的意,也就由著她,派了丫鬟,雇了轎子,把她、餘瑞華以及餘雅芳抬出了城。

來到南湖,一眼望去,滿眼都是田田的荷葉,趙春麗心裏**漾,一下轎子,就要蝴蝶一般地飛進荷塘。卻丫鬟看出端倪,硬生生地把她攔住了。她這才知道,原來采摘荷葉並不需要下到荷塘裏麵去。天快要黑下來了,她們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並且連夜動手,做出了各式各樣的荷葉燈。

第二天就是中秋節。到了夜晚,一家老小,包括丫鬟下人,在女眷們拜月過後,人手一盞荷葉燈,打開大門,一塊湧出餘府。嗬,街麵上已經是荷葉燈的海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人手一盞荷葉燈,或高高地舉起,或輕輕地提著,或寶貝似的捧著,甚至有些調皮的孩子,還把它倒扣在頭上,在街麵上到處遊逛。一眼望去,盡是綠茵茵的一片,還帶著一些微光,在那兒緩緩地流動,別提多麽雅致了。趙春麗心情**漾,縱身躍入那種綠瑩瑩的海洋,盡情地遊**著,瘋狂著。要不是為了炫耀自己製作的那盞精巧的荷葉燈,引發身上著了火,嚇得餘瑞華、餘雅芳和眾丫鬟手足無措,是餘瑞祥解救了她,把她送回了餘府,她不知道會瘋成什麽樣子。

饒是驚險萬分,從此以後,趙春麗還是喜歡上了這種歡渡中秋的方式。不過,從第二年開始,她還加上了一個節目,就是在餘瑞華和餘雅芳的帶領下,出了城,到了一片南瓜地,偷偷地摘回了一個大南瓜。這是中秋之夜求子的一種特別風俗。嫁給餘瑞光已經一年多了,她的肚子力仍然空空如也。她非常希望早一點懷孕生子,成全一個女人一生之中最大的心願和幸福。可是,她摸過瓜,也無濟於事。有一戶人家,跟餘府關係很好,家裏有一個小孩,大約七八歲,是男孩。原來已經說好了,要在今年中秋的時候,給她家裏送一個南瓜,以便傳承餘家的香火。卻因為革命黨人要起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聽說革命黨人即將起事的消息以後,趙春麗一腔心思全部集中在革命黨人身上,硬是把送瓜這件事忘掉了。現在,革命黨人起不了事,她在失望之餘,想起了這事,心裏對革命黨人更加充滿了怨恨:"你們要是起事了,我不懷孕,不生孩子倒沒有關係。可是,你們竟然是銀樣蠟槍頭,盡放空炮,害得我在一年之內做不成母親,你們就是罪魁禍首。"

趙春麗畢竟頗有些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的氣魄,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拋擲腦後。她得為自己什麽時候能吹大肚皮操心。嫁到餘家已經三年有餘,她深切地感受到,武昌這邊的習俗跟漢陽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對女人懷孕生孩子這件事,她在漢陽就沒有了解多少,武昌這邊是不是也有一些秘笈呢?她並不清楚,得探問婆婆,到底還有什麽辦法盡快讓自己懷孕。

這三天,越來越清晰地顯示革命黨人不可能發動起事,餘昌泰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完全放了下來。他即刻重新打開私塾的大門,接納學生進來上課了。

雖說朝廷早在幾年前就已經下旨廢除了科舉考試,可是,因為餘昌泰是武昌城裏的名士,為人狷介,剛正不阿,常常為民眾說話,贏得了民眾的尊重,許許多多有錢人家還是願意把孩子送到他這裏來讀書,不為科舉考試,而是要做一個博古通今,並像餘老先生一樣正直的人。

教了一天的書,到了晚上,餘昌泰就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裏,拿著書本,搖頭晃腦地讀起了聖賢之書,竟然想起革命黨人要在八月十五殺韃子的傳言,心裏想道:讀過聖賢書的人,決不會做叛逆,革命黨人肯定沒有讀過聖賢書。張之洞督鄂期間,力舉大辦實業,大辦新式學堂,卻把聖賢之書拋到了一邊。現在看來,未免有失計較。實業要辦,新式學堂要辦,可是,聖賢之書一樣要讀,這才是為人處世的根本;要不然,很容易犯上作難呢。不是說叛逆出在新軍嗎?新軍裏麵的兵士,都是讀過新式學堂,卻沒有接受聖賢教育的人,有的人甚至還跑到東洋西洋去讀過洋人的書。師夷之長技以製夷不錯,卻接受了洋人的思想,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這個發現,他吃了一驚,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原來沒有想過的東西,現在竟然接二連三地擠滿了腦子,令他頭疼欲裂。他很想靜下心來,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看能不能給朝廷上一道折子,提醒朝廷,在大辦新式學堂的時候,聖賢之書一樣不可偏廢;科舉可以不考,四書五經不可不讀。然而,他的腦子太亂,亂得什麽問題都想不清楚,更寫不出來。直到天亮時分,他還是沒寫出一個字。

一個人的突然到訪,把他從思維混亂的狀態中擰了出來,扔進了另外一種更加混亂的狀態。這個人就是他的親家漢陽知府趙嘉勳。

趙嘉勳在這天下午就接到了消息,說是革命黨人正在漢口俄租界配置火藥的時候,出了狀況,發生了爆炸,驚動了俄國巡捕。俄國巡捕奔去現場,裏麵空無一人,卻地上和桌上留有斑斑血跡,還有一隻鐵皮櫃子橫躺在角落裏。俄國巡捕砸開了櫃子,赫然從裏麵搜出了革命黨人訂做的旗幟、革命黨人起事的計劃、革命黨人的名冊、印信等等物品。俄國人馬上把它們轉交給湖廣總督瑞澂。湖廣總督瑞澂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部署人馬,準備先行搗毀革命黨人的總機關,然後按照名冊一個一個地捉拿革命黨人。很快,就有幾隊絕對忠於朝廷的旗人兵士接到命令,如狼似虎地分別奔向了革命黨人的總機關所在地小朝街85號,在那兒抓住了劉複基和彭楚藩;搗毀了設立在胭脂**等其它幾個地方的革命黨人的分支機構,並在**上抓住了運送彈藥的楊洪勝。之後,督練公所總辦、漢陽知府、武昌知府等人接到命令,連夜會審三個被抓的叛逆。趙嘉勳就是在審完了劉複基、彭楚藩、楊洪勝,並把這三個革命黨人全部殺害以後,趁著回去漢陽的機會,前來告訴餘昌泰這些消息的。

"這麽說,叛逆們終於露出了真實麵目?"餘昌泰說道。

趙嘉勳進入餘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露出了熹微。他的到來,一下子就驚動了一大家子人口。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事情,一麵紛紛起床,一麵差了屋裏的丫鬟下人前去打探究竟。

"是的。"趙嘉勳說道:"沒料到,竟然有三成的新軍當上了叛逆。他們的骨頭真硬啊。在審訊劉複基、彭楚藩、楊洪勝這三個叛逆的時候,因為彭楚藩身穿憲兵製服,督練公所總辦鐵忠鐵大人作為主審官,因為女婿就是憲兵營的管帶,生怕此事追究下去,會牽扯到他的女婿丟了前程,想幫他開脫,問他是不是聽到了消息,要去抓革命黨人的。誰知彭楚藩根本就不買賬,大聲說道:"我就是革命黨人!我就是要殺盡你們這些韃子!現在落到了你們的手裏,不需多說,要殺就殺。革命黨人是殺不絕的,我今天死了,革命黨人明天就會起事,為我報仇!""

餘昌泰倒抽了一口冷氣,說道:"如此說來,叛逆們真是小覷不得。既然如此眾多的新軍兵士都是叛逆,得先穩住他們,安撫他們,不要搜捕她們;要不然,一定會逼使他們鋌而走險。那個時候,一旦百姓也支持他們,就會釀成潑天的禍患。"

趙嘉勳說道:"總督大人已經下達了命令,不準搜捕革命黨人。"

餘昌泰激憤地說道:"可是,他們終究是叛逆。等過了這一陣子,得想辦法把他們一批一批地解決掉。要不然,早晚還會出事。"

兩人說了一回,自然還是把話題說到如何防範革命黨人起事上麵來了。

趙嘉勳出生在一個世代都以榨油為生的殷實人家。雖說家道殷實,他並沒有放縱自己,而是發奮苦讀,很快就在科舉考場上博得了功名,成為漢陽有名的才子。餘昌泰於是跟他傾心相交,兩人成為知心朋友。餘昌泰秉承父親的教誨,深知官場險惡,在考中舉人以後,就停下了繼續考試的步伐,更不願意為官,一麵教私塾,一麵自得其樂地繼續鑽研聖賢之書。趙嘉勳卻很希望能夠通過科舉考試踏出一條光宗耀祖的道**,在邀約餘昌泰一道赴京趕考不果以後,隻身來到了京城,終於進士及第,在外地當上了縣令。

在進京趕考之前,趙嘉勳就已經成了親,有了孩子。第一次成親是在他中了秀才不久以後的事情。那個時候,因為趙家三代單傳,父母覺得兒子已經考上秀才,光耀了門庭,雖說希望兒子能夠更上層樓,卻延續趙家的香火也是大事一樁,就張羅著要為他娶一門親。因為趙嘉勳大小有點功名,家境也不錯,父母想為兒子娶親的消息一放出去,媒人就絡繹不絕,差一點就把趙家的門檻踩爛了。千挑萬選,父母幫他選中了一個家境更為殷實的人家的女兒周瑩瑩做媳婦。娶親的時候,周家倒貼了許多嫁妝,讓趙家的家境更加富裕起來了。

真正使趙家搖身一變,成為漢陽榨油行業龍頭老大的還是餘昌泰。餘昌泰的祖父因為幫助王家度過了極其艱難的歲月,王家發跡後,就對餘家感恩戴德,跟餘家走動比較密切。自然地,餘家認識的人,王家也認識。一次,在餘昌泰跟趙嘉勳一塊談詩論賦的時候,王家的長子王翔宇過來了,在餘昌泰的介紹下,趙嘉勳認識了王翔宇。王翔宇雖說出生於商戶人家,卻受到餘家的影響,也熟讀詩書,看中趙嘉勳的詩文,對趙家的一切也就非常關心。一天,王翔宇去趙家榨油坊轉了一圈,就既出資金,又出人力,幫助趙家將榨油坊的規模擴大了好幾倍。

趙嘉勳娶回夫人周瑩瑩已經三年了,夫人卻還是不能懷孕,這可急壞了趙嘉勳的父母。怎麽辦呢?得為兒子納一個妾。趙嘉勳本來不願意納妾,無奈父母做主,而且做通了夫人的工作,他也就納了第一個妾李香香。李香香進入趙府一晃兩年過去了,無論趙嘉勳怎麽辛勤耕耘播種,就是沒見她那塊田裏發過芽。父母更加著急,就又為他納第二個妾。這一回,果然開花結果了。第二個妾劉芳芳一進門,很快就懷上了孩子,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出一個兒子。這一下,趙家有了承接香火的後代,趙嘉勳的父母喜不自勝,就把劉芳芳視若珍寶,對孫子更是疼愛有加,並且隆重地為孫子舉行了一個命名儀式,專門請餘昌泰來為孫子取一個名字:趙承彥。

又過了幾年,周瑩瑩和李香香相繼懷孕。這時候,趙嘉勳不得不離開漢陽,踏上了赴京趕考的道**。就在趙嘉勳考取進士的時候,李香香生了兒子;不久,周瑩瑩就生了一個女兒。這一下,趙家真是人丁興旺,財運滾滾。趙嘉勳的父母覺得趙家的好運氣是劉芳芳帶來的,更加把劉芳芳當成了趙家的菩薩,逢人就說兒子納的第二個妾如何如何會讓趙家興旺發達。

這樣一來,周瑩瑩和李香香心裏就有了一些失落感。李香香生的也是兒子,憑什麽別人生兒子,就千好萬好,自己生了兒子,卻連一句好話也聽不到,心裏有氣,卻不敢發作,時時在周瑩瑩耳邊煽風點火。周瑩瑩本來很賢惠,耳邊的逆風吹多了,想起娘家對趙家關照有加,卻趙家竟然把劉芳芳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心裏從此產生了疙瘩,也就漸漸地對劉芳芳不滿了。於是,在趙嘉勳就任縣令的時候,隻有周瑩瑩、李香香和周瑩瑩生下的女兒趙春麗、李香香生下的小兒子趙承博跟著他到了任上。

趙嘉勳深知民間疾苦,到任後,一向勤於公務,很少管家裏的事情。

周瑩瑩和李香香關係很好,家庭和睦,讓趙嘉勳省了不少心。不過,她們依舊對劉芳芳耿耿入懷,時常惡狠狠地詛咒她,並且挑動趙承博和趙春麗對趙承彥心生厭惡。兩個孩子聽多了母親的教導,覺得哥哥趙承彥天生就是一個壞蛋,對這個沒見過麵的哥哥一點好感也沒有。

趙嘉勳在縣令任上,一幹就是好幾年,頗得民心,卻因為不善於逢迎拍馬,更沒有搜刮民財去賄賂上司,一直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不過,他不怨天尤人,依舊盡職盡責地當好縣令。他一直在跟餘昌泰保持通信聯係。他跟餘昌泰談自己是怎麽治理縣境的,談自己的感想,也談自己的計劃。

餘昌泰欣賞他的管理能力,更對他的品行讚不絕口。張之洞調任湖廣總督,聽說了餘昌泰的名聲,拜訪了他,想讓他出來做官的時候,他鄭重其事地向張之洞推薦了趙嘉勳。張之洞便把趙嘉勳調往漢陽出任知府。為此,張之洞更看重餘昌泰的品行和才幹,向朝廷推薦餘昌泰,希望他得到朝廷的重用,誰知餘昌泰惹惱了慈禧太後,被發配到山西一個貧瘠的縣份當縣令。於是,餘昌泰跟趙嘉勳再一次分隔開來。不過,餘昌泰僅僅隻是當了一任縣令,就得罪了權貴,任期一結束就被迫解職回鄉,重返武昌。這樣,餘昌泰跟趙嘉勳的來往就更多了。

趙嘉勳的大兒子趙承彥,也在餘昌泰那兒讀了幾年書。趙承彥讀書用功,而且極為聰明,年齡不大,就考中了秀才。他本來還想走父親的老**,考舉人,考進士,結果,他中了秀才以後,朝廷就取消了科舉考試。他已經學到了滿肚子詩文,隻要進入新式學堂繼續讀書,可以在新的條件下,獲得新的功名。不過,因為祖父年齡越來越大,管理榨油坊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父親又身在官場,管不了家裏的事,趙承彥隻得放棄讀書的念頭,在祖父的指導下,逐步參與並最終接管了榨油坊。當趙承彥到了可以成親的年齡,餘昌泰做媒,為他娶回了王翔宇的弟弟王翔東的女兒王芝英。

回到漢陽任知府,趙嘉勳自然會把周瑩瑩、李香香和孩子們全都帶回漢陽。周瑩瑩、李香香對劉芳芳表麵上客客氣氣,實則心裏對她更為痛恨。她們的孩子,趙承博和趙春麗,本來以為哥哥是一個惡魔,不敢也不願意跟他接觸,誰知一旦接觸上了,就發覺他非常親切,便時時想跟他一塊玩。他們的母親當然不願意。在孩子們的祖父祖母活著的時候,她們不敢太放肆;兩個老人相繼辭世,丈夫又不管家裏的事情,她們便時常使一些手段,暗地裏折磨趙承彥和他的母親。趙承彥成親了,娶的是王翔東的女兒,她們一樣不會放過她。王家是大戶人家,王家千金小姐出嫁後,當然不會把家裏的事情往外說,更不會告訴娘家,跟隨丈夫一道,忍受著那些折磨。

趙承博趙春麗對母親的行為很不解,很想幫助哥哥,可是,他們一旦真的幫助了哥哥,周瑩瑩和李香香就會更加嚴厲地對待趙承彥母子。其實,他們知道,憑借趙承彥的才幹和他現在是王家女婿的身份,趙家還要依靠他呢,就偷偷地勸說趙承彥應該走出家門,單獨過日子。父親是朝廷命官,家醜豈可外揚?趙承彥苦笑著搖頭,謝絕了弟弟妹妹的好意。

周瑩瑩、李香香原先還不敢放肆地折磨王芝英,過了兩年,王芝英還沒開懷,她們可就找到由頭了,天天說她是不下蛋的雞,並經常拿這個來開罵。罵了王芝英,就罵趙承彥,罵著罵著,就罵到趙承彥母親頭上了,把一切惡毒的話都朝著劉芳芳潑去。

趙承博、趙春麗無力阻擋母親在家裏的撒潑,又不能說出去,心裏苦悶,趙承博就一天天跑出去跟妓女鬼混,趙春麗一天天希望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哪裏有苦難,她就跑到哪裏去解救。知道餘瑞光隻要娶妻就會死老婆的事情後,她一方麵覺得可以實施救苦救難的行動,另一方麵又想讓母親親眼看到女兒早死,讓母親難受,就非得嫁給餘瑞光不可。她嫁給了餘瑞光,不僅沒死,反而活得更自在。在新的家庭裏,她感受到了兄弟姐妹之間的溫情,也在這種溫情當中,讓她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敢嚐試的性格一點點地放大。

這幾天,趙春麗一直睡不安穩,稍稍有一點動靜,她就會醒來。父親來到餘府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來了,心裏一驚,生怕趙承彥和他母親出了什麽閃失,趕緊爬起床。餘瑞光知道嶽父大人到了,同樣不敢怠慢,也趕緊起床,囑咐夫人先呆在房間裏,自己探聽出了動靜再說。

趙春麗心急如焚,披頭散發,跟著丈夫衝向客廳。一下子就聽出端倪來了,原來不是家裏出了事情,而是革命黨人真的要起事了。她心裏快樂得要發瘋了,人還沒有進入客廳,聲音就傳進了客廳:"原來革命黨人真的要起事呀。這下好了,我可以好好地看一看革命黨人是什麽樣子了。"

餘昌泰和趙嘉勳吃驚不小。兩人一塊抬頭看去,赫然看到趙春麗蓬頭散發地衝了過來。

趙嘉勳臉上掛不住,冷冷地嗬斥道:"在夫家,應該有做媳婦的樣子。"

趙春麗稍微怔了一下,說道:"你不是說革命黨人要起事嗎?我就想知道這個。革命黨人是什麽樣子?"

趙嘉勳火冒三丈,當場就要發作。

餘昌泰也對兒媳很有點不滿了,不過,總不能讓親家太難看,說道:"算了,她想知道叛逆的事情,告訴她就是了。這幾天,她可沒少替叛逆操心呐。"

這哪有一個女人的樣子呀?趙嘉勳心裏很不**。他可不能真的把自己參與審訊革命黨人的事情告訴女兒,得讓女兒知道,不能在夫家如此恣意妄為,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就把她趕出了客廳。

趙春麗自從記事起,就從來沒有看見父親如此動怒過,不由對父親害怕了三分,不得不退了出去。不過,她並沒有走遠,躲在隔壁,連大氣也不敢出,側著耳朵,認真諦聽著父親和公公的談話。

天啊,他們要對付革命黨人呢!他們已經殺掉了好幾個革命黨人呢!他們怎麽能這樣做?他們還想先麻痹革命黨人,讓革命黨人放鬆警惕,然後慢慢地解決掉革命黨人。這太毒辣了。公公出這主意,難道不知道他的兒子餘瑞祥就在新軍軍營嗎?不是說新軍裏麵許許多多人都是革命黨人嗎?那麽,餘瑞祥是不是革命黨人?餘瑞祥要是革命黨人的話,餘昌泰豈不是在出主意要殺掉自己的兒子嗎?為什麽?難道為了朝廷,就連兒子的性命也不顧嗎?趙春麗的眼簾,很快就出現了餘瑞祥人頭落地的情景。

她再也聽下去了,旋風一般地衝了出去,說道:"你們不能這樣對付革命黨!你們要是有本事,就不要暗中動手腳,當麵跟革命黨人幹一場。誰輸誰贏,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且,餘瑞祥就在新軍,如果他也成了革命黨人,你們不是把他往死**上推嗎?"

趙嘉勳一團怒火嗖地一聲就從心裏一直燒到了腦門,厲聲嗬斥道:"都是你母親把你慣壞了!給我閉嘴,回到你的房間裏去!"

沒有得到回答,趙春麗是不會回到房間去的,繼續把心裏想說的話統統說了出來。趙嘉勳沒想到女兒竟然如此是非不分,當著親家的麵,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出更厲害的話,渾身燃燒著怒火,卻就是發射不了,臉色難堪至極。餘瑞光饒是一向不敢對趙春麗動粗,此時膽大了一回,趕緊撲過去,連勸帶拖,想把夫人弄回房間。趙春麗卻拚命地掙紮著,大聲喝問餘昌泰怎麽能殘酷地對待餘瑞祥。

"你放心,餘瑞祥不會當叛逆。"餘昌泰說道:"如果他真的當了叛逆,我肯定饒不了他。"

"你們太狠心了。"趙春麗大叫道,一麵又想衝到餘昌泰和父親跟前去。

餘瑞光驚出一身冷汗,膽子更加粗壯了許多,竟然一下子就把她拖出了客廳,一直朝他們的臥房裏拖去。這時候,餘瑞華、餘雅芳、餘老夫人早差了丫鬟或下人過來探聽動靜。趙春麗和餘昌泰的對話一傳入他們的耳朵,他們就不由得麵麵相覷,半晌做聲不得。

女兒一再胡鬧,趙嘉勳感到很難堪,苦惱地搖了好一會兒頭,充滿歉意地說道:"親家翁,小女如此不可理喻,真是對不住。"

說著說著,他說不下去了,騰身而起,就告辭而去。

送走趙嘉勳之後,餘昌泰心裏一樣不知是什麽滋味。不過,現在,他更沒有精力顧得上兒媳了,比兒媳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操心。雖說他覺得瑞澂采取的策略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已經殺掉了三個革命黨人,並且把這三個革命黨人的頭顱懸掛在旗杆上,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武昌城,那些對革命黨人持同情態度的人,一定會散布朝廷會按名單捉拿革命黨人的謠言。革命黨人害怕遭到屠殺,聽到謠言,就會鋌而走險,哪怕沒有人組織,也會發動起事。要避免革命黨人起事,首先就不能讓謠言傳播開來。由湖廣總督發布命令,宣布革命黨人的名冊已經被燒掉,隻要革命黨人從此以後真心歸順朝廷,就既往不咎嗎?豈不更會增大革命黨人的疑慮,更增強謠言的可信性嗎?不能這樣做。就是要說這些,也隻能通過民間人士,以謠言的形式把它傳播出去。這麽一想,他就眼睛一亮:大兒子餘瑞光有著廣泛的人緣,隻要他向某人說明朝廷不會追究革命黨人的責任,再由別人把消息傳播出去,隻要消息傳播得比製造朝廷在大肆屠殺革命黨人的消息傳得快,傳得可信,就會瓦解革命黨人起事的意誌,先把他們穩住,讓他們不起起事的心。

於是,餘昌泰趕緊就想把大兒子叫到自己麵前,耳提麵命一番,就讓他按照自己的指示行事。要在以往,他隻要一叫,大兒子準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他的麵前,可是,這一次,他很叫了一會兒,大兒子也沒有來到跟前,反而有一個下人來告訴他,少夫人因為惦記著二少爺是不是革命黨人,一直在老夫人、三少爺、大少爺他們跟前鬧著呢。

一個挺懂事的兒媳,怎麽到了革命黨人要起事的關鍵時刻,就變成這麽一副樣子呀?餘昌泰越發對趙春麗不滿了。他又不能直接闖進兒子的房間,趕緊囑咐下人快一點把大少爺叫到自己麵前。

餘瑞光終於來到餘昌泰跟前,接受了父親的命令,並沒有像父親想象的一樣立即出門,而是扭頭就往房間裏跑去。餘昌泰趕緊喝止兒子,要兒子什麽也不要管,隻管先把正經事情辦完了再說。餘瑞光猶豫了一會兒,硬著頭皮,就要按照父親的命令行事了。沒想到,趙春麗剛好從房間裏跑了出來,看到丈夫要出門,趕緊詢問丈夫出門幹什麽。餘昌泰搖了搖頭,把眼睛一閉,進了書房,再也不願意看到大兒媳了。餘瑞光走不了,把父親的安排簡單地告訴給了趙春麗。

怎麽著,父親和公公商量著暗害革命黨人,也要把丈夫拉進來嗎?不行,丈夫可不能做這種事。可是,趙春麗知道,公公一定在書房裏注視著外麵的動靜,自己要是勸說丈夫不要出去,公公隻需要重重地咳嗽一聲,丈夫就必定會去幹公公要他幹的事情。怎麽辦呢?腦子一轉,她想到了辦法,催促丈夫快一點出門,然後一聲慘叫,把肚子一捂,身子就朝地上倒去。幸而一個丫鬟手疾眼快,驚叫一聲,馬上把她扶住了。

餘瑞光聽到動靜,趕緊回頭,看到夫人的樣子,頓時把父親要他去幹的事情拋擲腦後,如飛一般地跑了轉來,抱著夫人,大聲詢問怎麽樣了。餘昌泰、餘老夫人、餘瑞華、餘雅芳以及所有的丫鬟下人都圍攏過來了,紛紛想表達各自的關心,亂哄哄的,倒叫趙春麗更加痛苦難耐。

"還愣著幹什麽?快把她抱回房間裏去呀。"餘昌泰訓斥大兒子道。

餘昌泰一下子就把命令大兒子去傳播謠言的事情給忘掉了,回頭命令下人火速去請大夫。

大夫跟餘昌泰交情不薄,一得到消息,馬上就來到了餘府。

趙春麗可不能讓人看出破綻。雖說不懂得醫學,她親眼看到過趙承博小時候裝病的事。那還在父親當縣令的任上,兄妹二人玩遍了他們能夠想象到得的所有花樣,覺得都不好玩了,心裏頗感沒趣。趙春麗為此愁眉苦臉,趙承博為了讓妹妹開心,也是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家人都在一塊說笑的時候,他忽然白眼一翻,身子朝地上一倒,一會兒說這裏痛,一會兒又說那裏痛,說來說去,全身肌膚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縣上最有名的大夫一個接一個來到縣衙,誰都對趙承博的病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趙承博自己假裝奇跡般地好了,才讓大夫們停止了忙碌。謎底一揭穿,趙春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正是從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麵對一個渾身上下都疼痛,卻什麽跡象也查不出來的病人,縱使大夫有天大的本事,也會撓頭。現在,她決計如法炮製。

大夫是一個行醫三十餘載的老大夫,什麽千奇百怪的病人沒有遇到過?什麽疑難雜症沒有治好過?要是別人如此三番地說這裏痛那裏痛,一準會當麵喝破他撒謊,可是,趙春麗是漢陽知府的千金小姐,武昌名士餘昌泰的兒媳,家教甚嚴,料想是不會說假話的。那麽,餘家少夫人這一病就病得太蹊蹺了。不知道她患的是什麽病,就不能開方子拿藥。大夫一直躊躇不定。

餘瑞光原來所娶的夫人和納的妾,都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大夫都是束手無策,才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世的。難道慘痛的往事真的就要再一次重演了嗎?餘昌泰、餘老夫人、餘瑞光心裏又痛惜,又難受。他們再也想不起別的任何事情了,隻把全副心神都關注到了趙春麗的身上。

中午時分,趙春麗精疲力竭,再也無法鬧騰下去,假裝昏昏沉沉地睡去。大夫大汗淋漓,察看她的脈相,竟然恢複了正常,不由得心裏更是犯嘀咕,暗自叫了一聲慚愧,也就收拾起藥箱,準備離開了。

兒媳能夠活下去,餘昌泰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餘老夫人也輕鬆了許多。送走了大夫以後,餘瑞光哪兒也不敢去,就呆在房間裏,看著夫人出神,心裏還在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夫人千萬不要走了前任夫人的老**。

大夫在離去的時候,為趙春麗開了一些提神補氣的藥方。餘老夫人正要命令下人熬藥,卻餘瑞光生怕下人熬藥失了火候,一定要親手去做。

這時候,餘昌泰腦海裏馬上就浮現出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革命黨人有可能鋌而走險發動起事。天啊,怎麽把這麽一件大事給拋擲腦後呢?要是革命黨人已經製造出了朝廷正在到處捉拿革命黨人的消息,情況恐怕就難以收拾了。他趕緊催促兒子快點把朝廷不會對革命黨人痛下殺手的事情傳播出去。

餘瑞光不能不答應父親的要求,把熬藥的事情交給母親,自己就準備外出了。臨到要走,卻又惦念夫人,疾步走向臥房。

趙春麗感覺到丈夫進來了,心裏想道:丈夫不是要親手為自己熬藥的嗎,現在進來幹什麽?她偷偷地眯縫著眼打量丈夫,看到丈夫一副急於要外出的樣子,心知丈夫一定是接了公公的命令,要去外麵傳播消息了。得把丈夫留在餘府,哪裏也讓他去。趙春麗不敢說話,腦子一轉,就想出了挽留丈夫的辦法,先輕輕地咳嗽一回,然後是一聲劇烈的咳嗽,隨即,便是一陣接一陣猛烈的咳嗽,一邊咳嗽,人一邊不停地在**掙紮。

沒等守候在床邊的丫鬟驚叫出聲,餘瑞光就宛如閃電一樣地衝到夫人麵前,著急地詢問趙春麗哪裏不**了。看到趙春麗的眼睛裏含著淚水,卻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隻是不斷地咳嗽,身體像瀕臨死亡的魚兒一樣不停地在**起起伏伏,餘瑞光心裏著了火,雙手哆嗦,一聲緊似一陣地叫喊著。

不一會兒,又叫來了大夫。大夫依舊查不出趙春麗到底生了什麽病。不過,看趙春麗的氣色比上午好多了,而且用藥過後,再也不咳嗽不起伏了。大夫叮囑餘瑞光,萬萬不可驚擾了少夫人,隻要她**靜養一段時間,就會沒事。

餘瑞光略略放了心,靜靜地守候在夫人床邊,哪裏也不會再去了。

兒媳不會有生命危險,餘昌泰仍然惦記著要穩住革命黨人,既然兒子要照顧兒媳,也不好勉強兒子親自出麵,把那些話傳達給那些商戶,隻有讓下人代替兒子去傳送消息。

"早知道是這個樣子,一開始,就應該叫下人去的。"餘昌泰不由得後悔不迭。他深知,在危機關頭,哪怕一瞬間的遲疑,都會造成致命的後果,何況現在已經整整延宕了一個上午。事實已經造成,無可挽回,他隻能暗自企盼老天爺保佑武昌一切平安,不要因為兒媳的生病造成革命黨人鋌而走險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