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夢

記不清是哪個朝代了，也忘記了人物姓名，（其實這都並不重要）有一個當著宰相的大臣。這大臣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威嚴顯赫、風光榮耀，也算是世間少有。照說，他應該稱心如意，心滿意足了；但是他不。他還覺得自己不如皇帝，皇帝是天子，至高無上，擁有天下，金銀堆山，美女如雲，還每天有人朝拜三呼萬歲，那才真是愜意呀！

大臣對皇帝由羨慕到不平，到嫉妒，又到覬覦。是嘛，自己完全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條件，這龍椅我為什麽就不能弄過來坐坐？那皇位如磁石般吸引著他，使他遂起篡位之心。於是，他用封官許願、金錢收買等方法，網羅了一批門徒黨羽，意欲陰謀發動政變。

這一天，大臣召集黨羽，在自己的密室舉行秘密會議，商討製定了政變篡位的計劃。大臣將這一計劃詳細地記錄在一張紙上。他們決定待時機一到來，便立即按計劃行事。

黨羽們離開之後，大臣捧著那張密謀的計劃，就如捧著皇帝的寶座，好一陣興奮。但他卻不知道將這張紙藏在哪裏是好。它太重要了，裏麵包藏著自己登上皇位的福音，但弄得不好若泄露出去，又可惹來殺身之禍的！因此，放在哪裏他都覺得不安全。最後，當他的眼光落在自己**的枕頭上時，心裏砰然一動：這是一個好所在，既秘密，又不會引起人的注意——誰會懷疑枕頭裏藏有秘密呀！

於是，他很快將計劃藏於枕中，並且暗自得意：嘿嘿，出其不意，才正是我的高明之處！

晚上，他頭一落枕，眼剛一閉，便恍恍惚惚地進入了夢鄉——祥雲香煙繚繞，鍾鼓宮樂齊鳴。啊嘿，他正登上龍椅，舉行登基大典哩！文武群臣跪拜丹墀，三呼萬歲之聲如雷震耳。他好不得意，抖一抖龍袍，扶一扶龍冠，正要開懷大笑，不想那盤龍柱上的金龍，突然離柱向他飛來，張開血盆大口，將他一口吞了下去。他眼前一片血紅，驚嚇得大叫一聲……他的叫聲驚醒了同床的夫人，忙扶起他問是怎麽回事。他冷汗淋漓，氣喘呼呼，麵色蒼白，隻無力地搖搖頭。——唉，這夢中情景怎麽好向夫人道出？

夫人隻好又扶他躺下休息。他剛朦朦朧朧睡去，便又進入了夢鄉——無數的金銀財寶錢鈔朝他拋過來，滾過來，飛過來，在他的腳下堆起了一座小山，小山越來越高，變成了一座摩天的高山，他就站在這座山上。啊，我已成了天下最大的富翁！他伸開雙手正要興奮的高叫，突然發覺腳下正臨懸崖峭壁，向下一望，哎呀，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剛要後退，不想腳下一滑，竟摔下了深淵，眼前一片漆黑，他又驚嚇的狂叫一聲……夫人又被叫聲驚醒，又問他怎麽回事，他仍不回答，麵色發黃，兩眼發直，呼吸變得微弱了。

如此好多次，一夜不曾安寧。

一連數夜，夜夜如此，大臣已被噩夢折磨得精疲力竭，氣息奄奄。他病倒了。

於是請來最著名的太醫診治，藥倒是吃了不少，卻絲毫不見效。莫非遇到了妖魔鬼怪？便又情來巫醫巫婆，捉妖祛邪，鬧得府上雞犬不寧，但大臣卻噩夢愈來愈頻繁，病勢也愈來愈沉重，已危在旦夕。

萬般無奈，隻好行文張榜，尋覓天下良醫，寫明隻要能治好大臣怪病者，報酬許以高官厚祿、金銀財寶。

榜貼出幾日後，走來一個鶴發童顏長髯的老者，他伸手揭下榜文說：“我能治好這病。”

隨從們將老者領到大臣的府上，帶進大臣的臥室。老者略一看大臣的麵色，便很有把握地說：“隻須依我更換一物，這病保準能好。”說著已一把抓起那枕頭。

大臣吃了一驚，以為老者已發覺出枕中的秘密，便不顧重病體弱，忙緊張地牢牢抱住枕頭不放。

老者哈哈大笑，一手拿過桌上正燃著的燭火，出其不意地將枕頭點燃。火光呼啦啦一閃，枕頭轉眼化為灰燼。

大臣見枕中的密謀被燒，雖然心疼，但又想到罪證已滅，再無人會知曉，便也感釋然，籲一口氣，安然地躺了下去。

老者說：“燒了你的枕頭，我且賠你一個！”說著走出門去。

此時正是雨後初霽，一條七彩長虹正橫貫天宇。老者手一招，長虹的一頭便飄飄悠悠落將下來。隻見他用手抓住一扯，“嘶啦”一聲，扯下一段長虹。

老者進得屋來，將這段長虹鋪在桌上，又在隨身帶的包裹中取出一團雪白的天鵝羽絨，均勻地鋪上，再掏出春蠶織就的絲線，穿針引線，細細密密地縫起來。不一會，一個新的枕頭便做成了。

老者將新枕輕輕放在大臣頭下枕好，微笑道：“不用吃藥，隻須枕著這枕頭，病自然會好的。”

全家人都半信半疑。夫人命家人捧來金銀財寶致謝，並問老者要何官職。

老者對金銀財寶不屑一顧，朗聲笑著說：“我非為名利而來。隻要能救大人於罪孽之淵，能警世人不做貪欲之夢，願足矣！”說罷拂袖轉身，飄然而去，眨眼便不見蹤影。

大臣枕著溫暖柔和的新枕，頓感渾身筋脈舒暢，心境平和恬適，煩憂恐懼私欲也一掃而光。他安安靜靜地閉上眼睛，啊，立刻進入美好的夢境——他在如茵的綠野漫步，陽光燦爛，鳥語花香，流水淙淙，浩**的春風撲麵而來，使他眼界開闊……他在神秘的月下泛舟，槳聲不斷，波光粼粼，漁火點點，何處洞蕭吹奏清音，使他心胸如洗……兒童露著如花的笑臉，對他歌唱，老人現出動情的慈顏，朝他呼喚，使他熱血沸騰……整夜都做這樣一些夢，第二天醒來，他覺得神情氣爽，舒服極了。

每夜都做這樣一些夢，不多日子，他的病完全好了。

他已忘記了那政變篡位的計劃，他的心裏隻想著國家和人民。他按夢中的指引去行動了——他宵衣旰食，批閱文件，製定國策；他鞠躬盡瘁，深入民間，查探冤情，訪問疾苦；他懲惡揚善，興利除弊……他極力輔佐皇上，把國家治理得繁榮昌盛，人民能安居樂業，舉國呈現出一派升平祥和氣象。

大臣在晚年時回首平生，感慨頗深，揮筆寫下了幾句話傳給後代，希望他們以此作為座右銘。這段遺訓是筆者最近在大臣後代的家譜中發現的。覺得很具哲理性和普遍指導意義，便特別地將其抄錄下來：

“人生不能沒有夢。要做彩色之夢、美好之夢，切忌貪欲之夢、罪惡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