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折光

國慶節的晚上,她按照他說的門牌號碼,來到這幢五層高的宿舍大樓前。當最後一縷紫紅的晚霞從天幕中隱沒的時候,每個窗口的燈光便陸續亮了起來。那燈光很刺眼,玫瑰紅的,蘋果綠的,鬆花黃的、還有湖藍的……真要命,她連門牌號碼都看不清了。怪,燈光為什麽會變成這麽多顏色?就象她在舞台上演出時那樣,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她身上交叉著,變幻著。

這時,從每家窗口都傳出優美動聽的歌聲來,是立體聲的。誰唱得這麽好?啊,原來是自己的歌聲,是自己昨天在工人文化宮慶祝晚會上唱的,他作的曲,而且竟得了獎。甚至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麽會唱得這樣美?

突然,她發現底樓有一個窗口卻是靜悄悄的。難道這間屋裏住的是不懂感情,不愛美的一段木頭?她是個想法刁鑽離奇的姑娘:也許在這靜悄悄的屋子裏,有一個心靈美好的歌者正構思著更新更美的旋律……好奇心驅使她朝那間屋走去,門輕輕一碰就開了。她的手不禁猛地一縮,啊,他,真是他,木頭!他靜靜地站立在寫字台前,象尊塑像,隻有左邊那隻袖管在晚風裏飄動著……她想悄悄地朝屋裏摸進去。可手忙腳亂地,把小圓桌上的茶杯也撞得叮當響。他轉過頭來,“你?”

“不歡迎?”

“哪裏,……坐,坐坐!”他有些吃驚,然後呆氣地一笑,慌裏慌張地去打開錄音機的開關。也許,他本來就不相信她真的會來。

錄音機響了,正是她唱的那首歌。她連忙走過去把錄音機關掉。

“我,我也想聽聽……”他的嘴真笨。

“遠處也在唱,讓歌聲遠遠地飄來,不是更令人神往嗎?”她說。

“對,蘇慧,對對,你給了我一個多麽好的啟發!”他高興得連那隻空袖管都起勁地抖動起來,連忙趴下身去,在五線譜紙上寫了些什麽,然後慢慢地踱向窗口。他那深邃的目光凝視著遠方,一動不動,幾乎是用整個身心在傾聽,傾聽……啊!他還在修改這首歌。她感動了,她想對他說些什麽,但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站在他的旁邊。她感覺到目己仿佛在期待,期待自己和他共同去創造。不過,她完全明白,要期待他的主動,這完全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知道自己隻有一隻手,是個殘廢人……不!他在千百萬人民的事業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難道還是個“殘廢人”嗎?

她期待著,期待也是一種享受。它給人以一個永不破滅的希望,一種永無止境的幻想……他終於轉過頭來了,目光卻躲著她。

“叭!”這是她手裏的書掉在床下的聲音,她睜開眼睛一看,電燈還亮著,真刺眼,桌子上的台曆還是“9月30日”,原來她還剛從文藝晚會上回家。不知怎麽的,一捧起書本就睡著了,而且做了這麽個古怪的夢,夢裏她已經到了“明天”,竟愛上了他……連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怎麽會愛上他呢?不可能!不過她在“明天”確實已經愛上他了。 這是怎麽回事呢?他突然想到:也許這是心靈的折光?幸好,這折光沒有夾雜金錢的閃光,也沒有銅鏽的斑痕。“嗯,這心靈的折光嘛,還真的有點神哩!”她想著,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