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性之善 日光傾城

喜歡秋雨綿綿的日子，就兩個人。啟軍和我。兩杯泡好的信陽毛尖綠茶擺在桌麵。我倆都喜歡毛尖的那種淡淡的清香味，醇厚、清新、綿長。如果正趕上一場雨，我不介意和啟軍在涼亭裏一起躲避，相互敬一支煙，談談時事、文學、女人和童年，並隨便談談各自年邁的父母，一起回憶一下曾經的過往，如果雨一直下個不停。

人生在世，不免要停留、遷徙，一路風塵。回頭看看豫南故鄉的鄉村舊事，漸行漸遠，許多事情早已變成一種回憶了。我真的不知把幸福安放於何處。這天，我懶洋洋地坐在陽台上。仰頭看天邊一片濃烈的紫紅，暮色絲絨般籠罩著自己。突然，我想起了啟軍，幼年的小夥伴。他家在村莊的南麵。

啟軍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幸認識一位善良的女老師。在幾十年前的年月裏，十歲的啟軍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填表”。麵對“家庭出身”一欄，啟軍總是心慌意亂，羞愧難當，像做賊般低下頭，把“右派”兩個字寫得螞蟻一樣小。有一次，鄰座的一位高個子同學故意對著啟軍大聲嚷道：“這一欄你為什麽寫得這樣小？”女老師走過來了，拿起啟軍的表格看了看，平靜地說：“孩子，你的字寫得很端正，別理睬他！”啟軍坐下來，擦去感激的眼淚，偷偷地看著老師，老師正慈祥地看著他。啟軍在心裏暖暖地說：“老師，您真好！”

如果愛壓住了心，心就會變得狹隘，愛鎖住了心，心就會變得自私。在那個年代裏，“階級鬥爭”之惡已相習成風。少年時代的啟軍也曾無端地恨自己的父親。為了能升學，啟軍在“重在表現”的**下，故意寫了一封揭發父親反動言行的信，交給了學校。啟軍一輩子忘不了那天晚自習後，女老師約他到學校大門外的樹林裏談話。女老師撫摸著他的頭說：“每個人身上都有善和惡兩頭獅子爭食良心。若是讓惡獅子吞食了良心，這一生就沒救了。孩子，你可要想好啊。任何時刻都要心存善良，別做讓自己一輩子後悔的事啊！”然後，女老師把那封信退給了啟軍。

又一個周末來臨。啟軍如往常一樣走出學校，看著同學們一個一個被家長接走，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一個人在校門口徘徊。夜晚，無風，無月，隻有幾顆星星眨著調皮的眼睛若隱若現地窺探。悲傷、失落、惶恐、絕望，如覓食的蜘蛛一樣在他的大腦裏繞來繞去。很晚的時候，他終於看見父親騎著笨重的自行車飛奔而來。他扭著頭生著氣不理睬父親。父親跳下車後一臉歉意地對他說，半路上自行車鏈子斷了……望著滿頭大汗的父親，啟軍突然覺得滿肚子的怨氣全部化為對父親的心疼。

天地若無情，萬物何由而生；萬物若無情，世界萬象如何生生不息；人若無情，如何立行天地間，如何辨析世界、感知萬物，又如何變化之、繁衍之、富裕之。一路走來，生活簡單而率真。我早已懂得了如何安慰和忽略，就像秋天裏搖曳的秋草，儲藏著多少無法釋懷的愛意。

當生活有了刀削斧刻的痕跡，我們也就對幸福有了更深的理解。經過數年艱難的打拚，啟軍終於功成名就，成為一位成功人士。每當他走近年邁的父親身旁，聆聽教誨、感受父愛時，他就想起了那位善良的女老師，是她那顆向善之心，拯救了自己的靈魂。善是精神世界的太陽啊！

深秋的太陽總是有點暖意，鳥雀在天空中鳴叫著尋找著歸巢。一遍遍閱讀著故鄉，被生活高高提起，又被歲月輕輕放下，見證著生生不息的煙火人間。一天傍晚，啟軍在回鄉下的路上看到一個男嬰，當時男嬰生命奄奄一息。他匆忙把男嬰送到醫院，男嬰被救了過來，躺在病**眨著圓圓的小眼睛望著啟軍甜甜的笑著。後來，這個男嬰的爸爸王生匆匆趕來了，對啟軍充滿了感激之情。經過交談，啟軍得知王生就是那位善良的女老師的小兒子，也就是說，啟軍無意中救了她的孫子啊。

人性之善，日光傾城。後來我知道這件事情時，心中充滿了感慨。女老師和啟軍的善良，讓我切身感受到了“送人玫瑰，手留餘香”的幸福和美好。一個人，隻要心靈有陽光，哪怕很平淡很平常，也會散發出誘人的光芒。行走在家鄉的村路上，田間裏的風飄來淺淺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