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號角的曆程

農曆十七的晚上,秋月如盤。小號的學聲從外吹來,把我從寂寞的燈光拉到了仲秋時最圓的月夜。我帶上門出去,踏月光漫行。

長燈點亮的鋼軌,冷森森的光帶捆著月亮。雙手一提,往後一拋,就背在了背上,往前走。

我走你也走,走後的日子留下的是孤獨,輾轉於昔日春園的角角落落,花間柳裏,我們的笑聲和醉後的眠歌響起。可你別這樣說啊,渾圓的月兒下捎來遙遠的這句話,令我的寂寞如月亮一般渾圓,圓形的寂寞就在地域之恨下飛滾,如列車之輪。

樹林斑駁是因篩下了月色,在這林裏,走也清清爽爽,思是靈趣橫生。走,在搖**的秋風中把青春放歌,悠遠的古曲就在這種漠海中誕生。

別後的日子很少與月為伴,光顧月色還是第二故鄉炎熱的神話,月下散步已成了大城市乘涼的傳說,原因再簡單不過了——鄉村的月色有的是。

委實不敢思量這如盤秋月,如萍光影,怎不把寂寞渾圓,把孤獨拉得更長更長,摔打在仲秋的原野上,豐收成西北拉麵的柔腸。三個月來,我辜負了多少可愛的月夜啊。

也許是一種補償,我沿著有樹和無樹的大路走,踏著有路和無路的沙石走,沿著有沙和無石的老道走。步子慢慢地變成了不由自主的幻行——你曾說過的會散步的人隻憑神遇不以腳勞的飄悠。

月下,隻有我一人走我的路,漫無目的,也不帶目的,卻有一種淡淡的意願,如同這月色的淡然。口哨如夜幽的散漫,不知擴充到何處去了,追趕著西北曠野漠夜雪山的內涵,憑空招來一兩聲野狗的抗議,這反倒增添了份鄉村特有的野趣。或引來一兩聲汽笛,為寂夜拉響,寂之又寂。

慢悠悠地走在國道上,漆黑的柏油路上,汽車奔向家園去團圓。生命,在何處不在輪轉,幾度春秋,花開花落,而這個仲秋卻是無條無緒的過去的湧流。湧流如潮出錢塘,通過喇叭口後越擴越大,如黑洞。口哨或隨口而出的一兩句哪裏的歌句,向這黑洞擴來,直到被它吸收得幹幹淨淨。委實是生命賦予的本性,這樣的來去凝聚成情感之流,無形無聲由輕微或潛伏一直暗長著。長到今夜的月兒中,就是那棵桂花樹。在月宮前,花朵灼灼。吳剛又來了,烹羊置酒,祭祀那裏汙水溝邊的新墳,也祭奠這裏蒼野的路邊老墳。墓碑都是青石的傑作,正如暮色是黃昏的傑作。不過,一種是死寂的展耀,一種是土色的輝煌。

心向蒼涼。嗚嗚的風吹著號角,孤獨的塵定格成風景。在寥廓的戈壁大灘,紅柳抒寫著西北的相思,駱駝刺描繪著枯燥和頑強。落日的大漠蒸騰著迷人的山嵐。

荒涼處荒涼得令人神往,蒼涼處蒼涼得令人心悸。但心向蒼涼,信心反增。開拓,使人產生了征服蒼涼的信念,這種渲染的信念,擴大著,厚實著,成片了,成線了綠色的風景線,就立在戈壁上,和精心構致的天國一樣。因沉默,成就了雋永的心情。

原來認為大山的沉默是最好的啟迪,可是,山裏麵的黑色烈火,山上麵的墨色綠焰,山中,青羊奔跑,白馬放歌,牛群悠閑,雄鷹翱翔,世界美妙。

那我們綠化一座荒涼的大山吧!

那艱難構築的芳苑,如今變得一片荒蕪,那昔日的書生已踏向他向往已久的熱土,去領略人生的韶樂。路長而無怨,渭城古曲已唱多年……已走了很遠了,不知何時的岔道把我又引向了正路。走著走著,走啊走啊,行程充滿了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