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獵人與獵犬

初春時節一場大雪,讓獵人費西林非常興奮。一大早,他就帶著糊塗、哆嗦、跟頭三隻獵犬上山了。大雪過後,是打獵的最好時機。可是,中午過後,天空又飄起大雪,而且超過昨晚大雪的幾倍。

費西林忽略了歸途的危險,隻顧打獵,而且大有收獲。直到傍晚時分,肚子咕嚕嚕響了才想起應該回家。可惜,大雪依然漫天飄灑。回家的路兩側不遠的地方布滿了狩獵者的陷阱。大雪已經讓他無法準確辨認回家的路徑。他知道,如果走偏,不小心掉落陷阱,那將是萬劫不複之難。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等到明天大雪停止。

作為獵人,自有夜宿荒山的本領。

第二天早上,大雪果然停了。盡管南風有些寒冷,但陽光還算明媚。他站在山上向東北望——他的家在這座山的東北方。大雪覆蓋了山下的溝溝坎坎,更加分不清哪裏是回家的路徑。他隻好轉身向南望。因為南風的原因,南坡積雪不深。

山南坡下是一條大江。雖然已經開化,但江麵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冰排。乘坐冰排向下遊20多公裏,就有一個小鎮。可以在小鎮乘坐汽車回家。想到這兒,他將昨天打到的獵物藏進一個山洞,然後帶著三條獵犬向山下走去。

他知道乘坐冰排是有危險的。不是到了萬不得已,他不會選擇冒險。那些獵物帶在身上會成為累贅,隻有等到大雪融化之後來取。

正好有一塊幾平方米大的冰排在碰撞中到了江邊。他率先跳上去。三條獵犬隨後也跳上冰排。然後,他將獵槍當槳,抵住江岸用力支撐,將冰排推離江岸。冰排便順著水流快速漂移。

他坐在冰排上。三條獵犬圍在他身邊,如同三個守護神一樣警惕著四周。可惜,天氣快速變暖。在山上感覺還是很冷的南風,此時在江麵上卻有了一些暖意。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暖風中冰排會快速溶化,也會因為變酥而碎裂。

他開始提心吊膽。果然沒過多久,到處傳來清脆得令人膽戰心驚的冰排碎裂聲。不久,他所乘坐的冰排也碎裂一角。驚恐的費西林連聲大叫,希望能趕在冰排完全碎裂前衝上江岸。三條獵犬也似乎覺察到了危險,隨著主人的喊聲狂吠。

可惜,冰排不但不向岸邊行駛,反而越來越靠近江心。費西林突然停止了狂叫,慢慢走到冰排旁邊,蹲下身體用手撥動江水,希望能將冰排移向江岸。隻是,他的手撥動江水的力量太過微不足道,不能將冰排偏移一點點。

難道坐等冰排碎裂落江溺水而亡嗎?他靈機一動,拿起獵槍。用槍口頂住附近的另一塊冰排,使勁兒推動。另一塊冰排被他推開,同時,腳下的冰排也因反作用力而向江邊移動。他覺得這是目前最聰明的做法,也是唯一的辦法。隻是沒有太多的冰排可以為他服務。推開一塊冰排之後,要等幾分鍾甚至十幾分鍾,才有另一塊冰排供他使用。

盡管如此,他堅信,腳下冰排碎裂之前,應該可以到達江岸。或許,這隻是他的願望。

三條獵犬蹲在冰排上看著主人。

可惜,願望常常跟人作對。腳下的冰排也仿佛故意跟他搗亂一樣,就在他用槍口頂住另一塊冰排用力支撐時,身邊響起了一連串“哢嚓哢嚓”的碎裂聲。接著“撲通”一聲,費西林掉入江中。

費西林隻有一點點水性。在沉入江水的瞬間,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雙腳雙手一起用力,將身體浮出水麵。他原來乘坐的那快冰排並沒有完全碎裂。三條獵犬仍然在原來的冰排之上。隻是,它們並沒有先前那樣穩穩地坐著,都緊張地站立起來,著急地看著江水中掙紮著的主人。

費西林想爬上原來那塊冰排。可惜,冰排已經離開他幾米遠。他根本沒有能力追上去。回頭看,又一塊較小的冰排向他漂來。既然追不上原來的冰排,就截住這塊然後爬上去。隻是冰排邊緣很滑,凍僵的手使不上勁,一次次努力都失敗了。

這時,三條獵犬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跳入江中,遊到費西林周圍,咬住他的外衣,將他往冰排上提。費西林一陣驚喜,趁身子被抬高的一刹那,用力一撐,胳膊肘支上了冰排。三條獵犬繼續將他往上提,他趁機再次用力,終於把整個身子都翻上了冰排。

費西林很高興,也很感激他的獵犬。他顧不得擦抹身子,馬上伸出胳膊,把三條獵犬也都相繼拉上來。

三條獵犬抖動著身體,灑掉身上的水珠,又一齊汪汪大叫,像是在慶祝脫險,又像是在向可惡的大自然抗議。

這時,費西林感到越來越冷,起初隻是四肢發抖,接著,全身都顫抖不止。他意識到,如果不能使衣服迅速烘幹,他將活活凍死在冰排上。這塊冰排不大,漂流的速度便很快,撞擊其它冰排的機會也多。就算不在暖風中碎裂,也會被其它大冰排撞碎。他仍然麵臨被江水吞沒的危險。他朝江岸看一眼。如果回到江岸上——回到江岸上仍然無法解除寒冷。這身濕衣服很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喪服。

三條獵犬依偎著他,但一點也不能減弱寒冷的侵襲。他隻有寄希望於冰排,希望冰排能快一點將他送到下遊的小鎮。可是,就算這塊冰排能將他安全送到下遊的小鎮,被人發現救援下來,恐怕也變成了一具凍僵的屍體。為了活下去,現在,他要立即作出抉擇。

他想到了宰殺獵犬。這是獵人在冬天被暴風雪圍困時常會作出的舉動。但是,這三條獵犬剛救了他的命,將他從冰冷的江水裏提上來,他怎麽下得了手呢?

他考慮了好一會兒,覺得越來越冷,幾乎無法抗拒了。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為了自保,隻能犧牲他心愛的獵犬了。此時,他的左手正搭在糊塗的脖子上。他將它抓住,右手拿出刀子在糊塗的腹下一插,刀尖直中心髒,鮮血湧了出來。那兩條獵犬還沒反應過來,費西林又抓住哆嗦的脖子,手起刀落,把它也殺死了。

跟頭驚恐地瞪圓雙眼,死死盯住主人。它弄不懂主人怎麽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兩條獵犬的脂肪,足能點起一堆大火。但是,費西林知道,宰殺獵犬的行為將釀成獵犬的反叛,如果不將跟頭也殺掉,說不定眨眼之間,自己的喉嚨會被它的牙齒咬穿。

他看了一眼跟頭。它正朝費西林齜牙咧嘴,發出憤怒的嗚嗚聲。費西林並不膽怯。他站起來,把刀藏在身後,步步走向跟頭。跟頭突然跳起來,但它沒有撲向費西林,隻是不停地在他周圍縱跳,咽喉裏發出既悲哀又憤慨的嗚嗚聲。

費西林的眼淚流了下來。他知道跟頭是一條忠誠的狗。它的動作隻是表示對失去同伴的痛苦和對主人的無可奈何。費西林有些不忍下手了。但是,要絕對相信它,還得試一試它的忠誠,免得它冷不防向自己突然襲擊。

費西林握著刀,又朝跟頭走去。

跟頭是條強壯的獵犬,如果它使起性子來,再有經驗的人也對付不了。但是,跟頭永遠隻會做人類的朋友。它搖搖頭,悲涼地大叫一聲,縱身跳下冰冷的江水,向另一塊冰排遊去。

它以逃走來向主人提出抗議。

瞧著跟頭努力了十幾次才爬上二十米外的一塊冰排,費西林的眼淚接連不斷地流了下來。

跟頭抖抖身上的水柱,站在那兒望著自己的主人。

費西林低下頭,把那兩張獵犬的皮剝下來,又脫下自己的濕衣裳,將還有點溫熱的狗皮裹在身上。接著。他拿出打火機,將獵犬的脂肪點燃。費西林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他真希望跟頭也過來,和他一起蹲在小小的火堆旁取暖。但他也知道,跟頭是不會靠同伴的犧牲來取得溫暖的。

費西林吃了幾塊半生不熟的狗肉,又拿出幾塊,盡力扔向跟頭所在的冰排。雖然距離較遠,還是有一塊扔了上去。跟頭走近那塊狗肉,看看,嗅了嗅,悲涼地叫了兩聲,掉過頭,走開了。

火堆下麵的冰排溶化著。火焰逐漸變小,變弱。費西林又開始感覺冷了。他忽然想到可以在江岸上找來樹枝點火取暖——如果早一點想到這個方法,就不用殺掉自己心愛的獵犬了——他開始為自己的愚蠢而懊悔,甚至用拳頭狠狠砸了自己的頭。然後,他拿起一條狗的骨骼當漿用,努力將冰排向江邊漂流。

那特殊的槳居然還有點用,盡管冰排向江邊移動得十分緩慢。終於,他將冰排劃近江邊。可是,寒冷中不停顫抖著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從冰排上爬起來走上江岸。冰冷的身體幾乎失去了知覺。他隻能聽見另一塊冰排上的跟頭在汪汪大叫。

漸漸的,他連跟頭的叫聲也聽不見了。

他大腦中最後的一點意識告訴他:他已經無法點燃篝火,無法活著回家了。這塊冰排,將是他生命終結的地方。

可他還是蘇醒過來。

他感覺到了溫暖。慢慢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一間幹淨的屋子裏。地中間升著一個火爐子。爐子裏隆隆的跳躍著煤火。似乎是對他的複生表示祝賀。他不知道怎麽回事。難道死亡之後進入了地獄?他掙紮著想坐起來驗證一下,是死了還是活著。可是,頭腦一陣暈眩,他又躺下了。

他也隻能躺下。

“汪,汪——”

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那是跟頭的叫聲。

“難道跟頭也跟自己到了地獄?”

他這樣想著。趴在地上的跟頭站立起來,兩隻前爪扒在床邊,身體向前傾,伸出溫暖的舌頭舔了主人的臉幾下。費西林感覺到了溫暖,確定自己還活著。隻是,怎麽到了這個地方?這是什麽地方?難道狩獵和冰排上發生的一切,都在夢中?他勉強抬起頭打量四周,確定不是自己的家。

這時有人進來。

一位純樸的中年女人走到床邊:

“醒啦先生。真要感謝您的這條獵犬。是它跑來我家不停狂吠。把我們帶到江邊。我們才把你帶回來。哦,準確說,是您的這條獵犬救了您的性命……”

一股淚水從費西林的眼中奔流出來。

他清楚記得在冰排上,他殺掉糊塗和哆嗦時的情景,也清楚記得跟頭逃上另一塊冰排的情景,還記得自己昏迷在冰排上的情景——那一定是自己昏迷之後,跟頭跳下冰排,遊過來,把自己從冰排上拖到岸上,然後跑來這戶人家求救……“對不起,跟頭,對不起……”

費西林哽咽著,努力著爬起來,將跟頭的頭緊緊貼在臉上。忽然,他感覺臉上落下一滴滾熱的**。他認真看著跟頭。跟頭的眼睛裏浸滿了淚水……【百科名片】

跑冰排,是一種自然現象。每年的四月中下旬,東北大地冰雪消融,萬物複蘇。黑龍江、鬆花江等江河的冰層也逐漸地融化解體,形成一塊塊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冰塊。冰塊在水流的作用下浩浩****,順江而下。當地人稱這種現象是“跑冰排”。

【曆險火把】

人類總將自己的生命看成是至高無上的。遭遇危險時,為了保命可以犧牲掉任何動物,哪怕是最親密的動物。本文的主人公也是這樣,為了保命,犧牲掉了兩隻與他朝夕相伴的獵犬。然而,在最關鍵的時候,還是他的獵犬救了他的性命。生命都是平等的。人類為了一己之需,已經傷害了太多的動物生命,甚至很多動物是人類的朋友。人類應該醒醒了。讓我們一起來尊重自然界中的一切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