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篇鄭板橋真跡惹的禍
作家石三磊居住“書與城”小區七號樓七單元三樓。
實習警員花朵朵拿著他剛剛出版的書,找上門來請他簽名,站在門前按了幾遍門鈴,屋內一點反應都沒有。樓梯口處走上一個老頭兒,對麵房門也被推開,走出一位戴口罩的中年婦女。老頭兒住石三磊家隔壁。他拿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指了中年婦女一下說:
“找作家吧?她是他家鍾點工,可能知道作家去了哪裏。”
鍾點工提著垃圾袋已經走近樓梯。
花朵朵急忙將鍾點工叫住,快步走過去打聽。
鍾點工看看花朵朵,又看看她手中書:“剛才還在家呢。”說著走回來,趴在門徑向屋內看,突然驚叫說,“地上有血,天啊,出事啦。快報警吧——”
“我就是警察。”
花朵朵急忙拿出手機向門朝東報告。
鍾點工拿出鑰匙打開門就要向屋內走,被花朵朵一把拉住。
花朵朵謹慎地走進去。臥室內,一個中年男人躺在地上,胸部與身邊地麵都是鮮血。她蹲下身用手指試試死者脖頸處的動脈,搖搖頭,然後退到門口:
“你認識死者嗎?”
“是作家。”
鍾點工有些害怕要離開。
“你不能走。”花朵朵留住鍾點工,“你可能是最後一個見過死者的。我們頭兒可能有話問你。對了,你叫什麽?”
“李梅。”李梅掂掂手中垃圾袋,“我把它處理掉,馬上回來。”
見花朵朵點頭,李梅快速離開。
花朵朵看一眼手表,正好十一點十五分。
門朝東帶著另一名助手欒大貓迅速趕來,立即進行現場勘察:石三磊整齊地穿著外套,腳上穿著一雙黑色旅遊鞋,緊緊地紮著鞋帶。胸部三處刀口,一處位於心髒。手中攥著幾根長長的毛發。一把30厘米左右的水果刀躺在屍體旁。刀上都是血跡,應該就是凶器。床單幹淨整齊。床頭櫃上放著裝有水果的茶盤。屋內沒有搏鬥痕跡,也沒有發現可疑的腳印等其它直接線索。
門朝東命花朵朵將水果刀和死者手中毛發帶回刑警隊技術科進行檢測,然後打量一下整體空間布局:進門便是客廳,兼做餐廳,門內有一雙男士拖鞋。客廳長方形,南北方向,分別與南、北陽台連接。北陽台兼做廚房,門旁是衛生間。剩下兩個房間,裏側為臥室,外側為書房。
書房內,電腦尚未關閉,停留在Outlook收發郵件狀態。掀蓋式手機在電腦桌上,手機蓋被掀開,一封短信沒有寫完。手機旁邊放著幾份三十二開和十六開牛皮紙信函,封口沒有拆開。
門朝東拿起信函看了看,應該是雜誌社寄來的樣刊,又拿起手機看,短信內容為“趙編輯,稿件已……”查看短信收件箱,有一封趙編輯發來的短信,內容為“石老師,上周向您約的作品,總編現在要看,請您馬上發過來,謝謝!”短信接收時間為今天上午九點二十三分;再打開Outlook“已發送郵件”查看,今天隻發送一封郵件,主題為“趙編輯收”,發送時間為九點四十五分。看來Outlook中的“趙編輯”與手機短信中的“趙編輯”為同一人,那麽,案發時間應為上午九點四十五分之後,到中午十一點十五分之前。
李梅處理完垃圾早已回來,此時正等在門外。
門朝東將她叫進客廳:
“你什麽時間離開這裏的?”
李梅想了想:
“進入對門王老太太家的時間,應該是九點二十左右。從這裏出去就去了對門。”
“來石家做鍾點工多久了?”
“快兩年了。”
“最近發現死者與什麽人往來比較多,或者有什麽比較特殊或者怪異的事情沒有?”
門朝東看著李梅問。
“好像沒遇到過。我一個鍾點工,每天在他家工作也就一兩個小時,沒發現……”李梅忽然一愣,“對了,有一件事挺奇怪的。也是一個作家。有一天我來打掃衛生,石作家正和那位作家吵架,好像是誰抄了誰的情節。我也不知道‘情節’是什麽東西,反正吵得可厲害了,差點打在一起……”
“你知道那位作家叫什麽?”
“叫——,叫——,好像叫白天兒。”
這時花朵朵打來電話:刀上沒有發現指紋。毛發是人的頭發,根據DNA比對,確認頭發屬於白天兒。門朝東讓欒大貓留下李梅的地址和電話,約同花朵朵一起趕去白天兒家。
白天兒住在同一小區十八號樓。他正在家中會客,而且頭發已經變短。理發時間為昨天傍晚。理發店老板和家中客人可以作證。客人是省城一家影視公司的總經理,來與白天兒策劃一部100集的電視情景劇。還是總經理努力讓白天兒將長發變成短發的。那麽,死者手中長發會不會是白天兒早有預謀,提前準備好的呢?
“今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你在哪裏?”
門朝東問。
“早上八點開始到中午十二點,我和總經理一直在圖書館查資料。我根本沒有離開過圖書館。圖書館工作人員可以作證。總經理也能為我作證。”白天兒感到奇怪,“發生什麽事了?”
“石三磊死了。”
“什麽——”白天兒一下愣住,稍頃,臉上現出極其悲傷的表情,“肯定是被殺。”
花朵朵微微一怔:
“你怎麽知道石老師是被殺?”
“土豆都能想明白。如果是自殺,你們能來調查我嗎?而且,死亡時間,或者案發時間應該在上午九點到十一點,否則你們也不會這樣問我。我可是寫偵探小說成名的。”白天兒的手有些顫抖,點燃一根煙用力吸了兩口,“按理說不可能啊。今天是周三,上午他不應該在家啊。每周三上午,他肯定去郵局開信箱,然後去‘流浪人大排檔’點一盤排骨,一盤水煮花生豆,一碗牛肉麵,半斤散白酒,兩瓶啤酒,然後采購下一周食品,回到家總得下午三點左右。這已經形成了規律,幾乎沒有改變過。”
“你們,因為情節抄襲吵架過?”
“情節抄襲?什麽情節抄襲?啊——”白天兒忽然想起,“哪是什麽抄襲啊?有一個情節我們想到一起了。他已經寫完了。我修改一下就是了。我們是好朋友,能因為這點小事吵架嗎?哎——,聽誰說我們吵架了?”
“石三磊一個人生活嗎?”
“唉——,我們這些作家成名前都比較落魄,哪有人願意跟我們受苦?他和我一樣,多年前老婆就走了。我們現在都是光棍。不善交際,創作起來又要享受孤獨,朋友也少,所以,我們的生活其實很簡單。”
門朝東讓欒大貓留下白天兒的手機號,然後告辭。一邊下樓他一邊想:白天兒沒有作案時間,自然要解除嫌疑,那麽,凶手則另有其人,而此人要具備三個條件:其一,能出入死者家,必與死者熟悉;其二,能拿到白天兒頭發,必與白天兒熟悉;其三,知道死者與白天兒曾有作品情節不謀而合,必然同時熟悉死者與白天兒,否則就不會在死者手中放一縷白天兒的頭發了……至樓下進入警車後,門朝東還在思考案情。
花朵朵開車向小區外駛去:
“頭兒,回隊裏嗎?”
這時,李梅從十七號樓出來,向十八號樓走去。
門朝東靈機一動:
“大貓,打電話問白天兒,他家是否用鍾點工,叫什麽名字。”
欒大貓打完電話說:
“用鍾點工,叫李梅。”
“停車。”
門朝東命欒大貓下車,暗中監視李梅,然後與花朵朵趕去案發現場。在石三磊家門外,花朵朵按照門朝東的指示,將她與李梅相遇和發現屋內血跡的過程詳細演練一遍。門朝東趴在門徑上向屋內看了一會兒,將床單鋪與地上,讓花朵朵躺在死者的位置,然後站到門外換了幾個角度又向屋內看了一會兒……門朝東示意花朵朵將石三磊家房門關上,然後找來物業工作人員用備用鑰匙打開王老太太家房門。
王老太太因半身不遂已經臥床不起兩年多,看電視成了她惟一能做的事。每天除了睡覺,其它時間基本都在看電視。老伴兒是位業餘畫家,單位工作忙,又不會處理家務,所以也請了鍾點工李梅。王老太太說李梅每天來的時間都在十點左右,今天九點二十就來了,提前了四十分鍾。
門朝東向四處打量一下,疑惑地問:
“您屋內並沒有鍾表啊。”
“嗨,我都這樣了,時間對我還有什麽意義?”王老太太有些悲觀,“是李梅說的。她一邊收拾房間一邊說‘因為家裏有點事,我提前了40分鍾。’她還拿出手機看一眼,然後說‘正好是九點二十’。我還對她說,家裏的事要是急,今天不收拾也行……”
“您又怎麽知道以前每次來的時間都在十點左右?”
“哦,有時候我就問她一句幾點了。”
門朝東看一眼電視畫麵:
“今天,李梅來的時候,您看的是什麽電視節目?”
“上午我看的是《宰相劉羅鍋》。我最愛看這個電視劇了。當時,當時——,對了,剛剛開播十三集。”王老太太眼睛裏充滿了疑惑,“李梅出什麽事了嗎?她可是好人啊。我們這個樓很多人家都請她,還把鑰匙交給她呢……”
門朝東不能作任何回答,離開王老太太家,給電視台打了電話,然後電話命令欒大貓立即將李梅帶到石三磊家。李梅的目光與門朝東的目光相碰的刹那,她打了一個冷戰。門朝東讓她坐在沙發上,還示意花朵朵為她倒了一杯水,然後說:
“作為鍾點工,你的口碑不錯。不過,在這家,今天發生了什麽故事,你,說說吧。”
“我,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李梅故作鎮靜,“我什麽也不知道。”
“嗯,我提醒你一下。”門朝東說,“進入王老太太家時,你說時間為九點二十,這個時間,與你對我說的時間也相符。你以為王老太太是無法知道準確時間的人,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她在看電視。‘宰相劉羅鍋’第十三集播出時間為十點零三分。難道你不是故意把時間提前四十分鍾,而是手機時間顯示出現了問題嗎?”
門朝東示意花朵朵拿過李梅手機,看一眼上麵時間,與手表對照一下:
“你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基本正點,那麽,你為什麽要在時間上說謊?”
“是啊,我為什麽要說謊?有必要嗎?”李梅有點理直氣壯了,“興許,興許電視台把時間弄錯了呢。”
“其實你的目的很簡單,時間向前提四十分鍾,石三磊死亡時你就不在現場了。”門朝東的聲音一直保持溫和,“你根本沒有作案經驗,精心布的局都是漏洞百出。比如白天兒的頭發。你準備他的頭發可能不是為了放在石三磊手中,可能要放在別處,最後放進石三磊手中可能是個意外。可你沒想到,案發前石三磊把頭發剪短了,而且他沒有作案時間。還有一個問題你根本沒想到,你是可以隨時出入白家與石家的人。你想嫁禍白天兒,結果把我們的視線引到了自己身上……”
李梅不再說話,但從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在思考對策。
“趴在門徑上是看不到臥室的,更看不到臥室內的血跡,而你卻看到了。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石三磊已經死了,怎會說‘出事了’?將門打開,站在門外任何一個角度,都無法看到臥室內躺在地上的人,而你卻在門外說死者就是石三磊,如果你不事先知道情況,怎會知道死者就是石三磊?當時你在門外都對我們的美女刑警說了什麽,不會已經忘了吧……”
“今天是周三,石三磊本應去郵局,去飯店,然後采購食品。事實上他已經出去了。比如電腦桌上還沒來及拆開封口的信函,比如他穿戴整齊。我們這個城市的人在家通常不穿外套,而石三磊甚至穿著旅遊鞋。這些都說明他出去了。拖鞋就在門旁,他沒來及換。為什麽?因為有位姓趙的編輯向他要稿子,而且特別急。他在Outlook上發出稿子的時間是九點四十五分,開啟電腦發送郵件,有五分鍾足夠了,也就是說,九點四十分左右,他才從外麵回到家。你說九點二十已經進了王老太太家,此時的石三磊根本不在家,你怎麽對我們的美女刑警說‘剛才還在家呢’?”
李梅低下了頭。
“事實上,石三磊回來時,你就在臥室內,而且幹著一件不應該幹的事。石三磊發送完郵件,給趙編輯回短信時,突然聽見臥室內有響動。他放下手機走進臥室,看到了你在做的事情。然後,你們發生了爭執,然後,你拿起床頭櫃上茶盤裏的水果刀刺向石三磊……再然後,你清理了現場,走進對門故意說出時間,而且提前了四十分鍾,目的是給自己找一個案發時不在現場的時間證人,結果,恰恰暴露了你自己。”
“嘿嘿嘿……”李梅突然發出冷笑,“你還真會編故事,你才應該當作家……你說我在幹不應該幹的事,我幹什麽了?我幹什麽了?你前麵說的那些不過巧合而已。嘿嘿嘿……證據呢?證據呢……”
這時,一位很有學者派頭的老頭兒禮貌地走進來,手中拿著一個很粗的紙卷。
“領導讓我回家拿一幅畫送給單位來的客人,可我發現存放畫卷的書櫃裏多了這個,打開一看竟然是鄭板橋的真跡,這可是寶貝啊。不過,這可不是我家的東西。今天早上我將一副新作放進櫃裏時,還沒有這個。我問老伴兒哪來的,老伴兒也不知道。我想可能與鍾點工有關,因為今天隻有她去過我家。老伴兒說你們正在調查她,不知這個有沒有用處,所以我就送過來……”
門朝東示意花朵朵接畫,然後命欒大貓:
“請白天兒。”
欒大貓親自開車將白天兒接來。
他打開畫卷一看,當即肯定說:
“正是石三磊收藏之物。我們兩個經常一邊欣賞此畫一邊喝酒。這也是他惟一值錢的家當了,就放在臥室的床下,與他死亡有關?”
“你能保證這上麵沒有留下你的指紋嗎?”
門朝東盯著李梅問。
“是,是我幹的。我惦記這幅畫快半年了。本來已經設計好了,打算趁他今天上午不在家拿走這幅畫,然後將白作家的頭發留在**,讓警察懷疑是白作家偷的。可我剛剛拿出來,石作家就回來了,嚇得我半天不敢動。我怕他一會兒來臥室,想慢慢將床歸回原位,沒想到還是弄出了響動,結果被他發現。可他一定要報警——如果他不報警,我也不會……我不敢把畫拿回家,害怕被你們懷疑去搜查我家,就放在了對門,想等風平浪靜了再拿走……”
李梅如實交代了作案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