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履霜20

大工程項目批下來後,民工數目增到八十五,老板說以後可能還增多,反正來著不拒。送走了那個學生娃,佩筠再不操心給他打飯了,一律憑票打飯,佩筠隻是用勺子給他們往碗裏盛,收票有老板的妻弟王赳,人們私下叫他“王八”。

這個王赳借姐夫是老板,人常說:“閻王易見,小鬼難纏!”為人刻薄,尤其是瞧不起鄉下民工,一出口就是:“他媽的鄉棒蟲!”寧願將打剩下的飯倒了,不願讓佩筠打給還想吃卻不敢吃(怕夥食費太高)的民工,理由是:“他媽的,白吃了慣成毛病,以後就不想出票了!”這王赳還專欺負以前在這工地做飯的女人,以前有一個不堪淩辱的,不幹了。

從小挨過多少餓的佩筠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總會偷偷將剩飯盛在自己的碗裏,說夜裏自己哺乳孩子,餓得快,趁那王赳不在時,端給那些飯量大的民工吃。這些心底善良的民工,從沒有因為誰多吃過佩筠的“偏飯”,產生相互猜疑之心,用他們的話說“出門都是肩挑兩頭重的人,一頭是父母,一頭是兒女,掙錢不易!”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時,佩筠就收拾好米湯,饃是昨夜早蒸好,接著是幹活的民工陸續起床。早上一碗米湯一個饃。那王赳還睡懶覺,佩筠隻好邊收票邊打饃,有時李誠幫她收票。約莫半個鍾頭,吃完早餐的民工就匆匆趕往工地,佩筠洗涮完鍋上,就開始給孩子穿衣。

民工吃完早餐,都上工去了,隻留下佩筠和孩子。佩筠剛洗涮完鍋上,準備給孩子穿衣服,突然感到身後有喘氣聲。佩筠驚異地猛一回頭,看見那王八已張開雙臂,向她撲來。佩筠嚇得“呀!”驚叫一聲,撲在案子上,順手操起案子上的菜刀,一轉身,盯著那王赳,吃驚地問:“老板,你幹什麽?”

王赳想不到佩筠反應這麽快,而且這麽對待他。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受她管製的鄉下婦女,竟有這麽大的膽量拿著菜刀對待他,所以,他隻是輕蔑地說:“放下,不想在這裏混了嗎?我現在立即就讓你滾!”自以為在這些鄉下民工跟前高人一等的王赳,會認為這句話“唬住”佩筠,不料,性格倔強的佩筠一點也不妥協,義正詞嚴地說:“老板,你錯了,你不要以為我是鄉下的農民,你叫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也有尊嚴!”

佩筠說著回頭收拾行李,做出離開這裏的樣子。那王赳一看佩筠真的要走,氣更大了,一把扯在佩筠的後襟上,以命令的口氣說:“站住!你走,這一月的工錢就休想領走!”

性格倔強的佩筠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她想:自己憑力氣掙錢,付出了汗水,就應該得到回報,這個人稱“王八”的為什麽這樣賴自己的工資呢?所以,一點不膽怯的佩筠,針鋒相對地說:“好吧!王老板,我的這幾個小錢,對你王老板說,不夠吸一條煙,你想賴著不給,可以,我不信共產黨的天地下就沒有王法了!”

這個飛揚跋扈,狗仗人勢的王赳,想不到佩筠這麽出牌。僵住的王赳,如茅廁裏的石頭,又硬又臭,說:“你現在必須將午飯這一頓做了,下午我在火車站另找一個,他媽的老子有的是錢,我不信買不來陪老子上床的!”

佩筠一聽王赳下午另找一個做飯的,卻還要自己做這頓午飯,氣得說不出話來。那王赳以為佩筠服了,還想故伎重演,不料,佩筠一句:“好吧!王老板,你有錢,你可以隨便在火車站找一個陪你玩的小姐,你找去吧!你不要把世上的女人都看成那樣,我雖缺錢,但也有尊嚴!”

那王赳一看佩筠仍是這麽強,“哐啷”一聲將灶房的門鎖了,騎著自行車,果然到外麵找一個做飯的。

再說,佩筠打起自己的鋪蓋,給孩子穿戴好,將自己的東西全轉到李誠的**,目的是等李誠下班了,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給他,一則怕這些老鄉因自己的不辭而別,亂猜疑;二則希望李誠討回自己這一月的工錢。

約莫一小時多,那王赳果然領來一個頭發卷得像牛舌頭剛舐過的女人,王赳開始幫著揀菜,那女人拌麵。

佩筠抱著孩子,到附近的商店轉悠,借此打發這難捱的時間,一直看見民工們下工了,才進來。李誠一看佩筠將她的鋪蓋打好全放在自己的**,預感到發生了什麽事。別的民工搶著去打飯,隻有佩筠和他倆。李誠一聽早上發生的事,氣得一拍床板說:“我不信這王八還是這樣,太欺負我們鄉下人了!”接著勸佩筠暫時不要激動,說吃了飯,她去大老板處討個說法,起碼會將佩筠這一月的工資付了。

豈料,那些早排隊打飯的民工,一看做飯的佩筠不在了,換了一個“時髦”女人,以為佩筠有事,暫時由這個女人做一兩頓,他們私下猜測著。

前麵,打上飯的民工,邊走邊吃了一口,“啐,怎麽這麽堿大!”排在後麵的一下子攆過來,驚呼:“怎麽?麥麵做成苞穀麵了!”接著,前麵打上飯的一嚐都驚呼起來,“這麵條堿太大了,不能吃!”這話被收飯票的王赳聽見了,本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跳出灶房門,指著剛才的民工說:“不能吃!誰又強迫你吃?下苦人,還挑三揀四!”

此話一出,這些民工一下子**起來,你一言,他一語,嚷開了:“下苦人,咋了?沒有我們這些下苦人,城市有這麽發展快嗎?”“這樣的飯給豬和食嗎?”“再不許打飯了!”

八十多個民工**聲驚動了佩筠和李誠,他們出門一看,那王赳正和這些“罷飯”的民工吵嚷。李誠一聽他們吵嚷的理由,走到那端著飯的老鄉跟前,挑起一根橘黃的麵條一嚐,苦澀苦澀的,他又挑起一根麵條遞到王赳麵前,讓王赳品嚐,那王赳想不到李誠也這樣給他難堪,便厲聲到:“李誠,你是這公司裏的老員工了,竟然也這樣攪混水,吃不吃,你自己看著辦吧!”王赳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看著王赳借機遛了,這些民工像戳了窩的馬蜂,舉著碗,向那個“時髦”婆娘討個說法,讓她先吃了這飯再說。有人甚至問她和王赳是什麽關係?既然沒“金剛鑽,就不要攬人家的瓷器。”有的甚至取笑說:“狗爬在山上裝狼呢!”“我們是下苦人,但不是給豬和食!”

那“時髦”婆娘發現形勢不對,頭一勾,也溜了。這些民工看見事情鬧大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了,說午飯吃不上,下午誰也不許上工去!看工地的老頭,是大老板的什麽親戚,急了,打電話給大老板說明了情況,老板立馬過來了,先嚐了一根麵條,隻是皺了皺眉頭。接著私下問佩筠為何不做飯了,佩筠隻好如實說了。大老板沉思了一會兒,對聚在灶房的民工說:“大家安靜一下,這點小小的矛盾,不算什麽。耽誤了大家的吃飯時間,我先向各位道個歉,然後請各位到‘快樂園餐廳’吃一頓,錢由公司出。”同時宣布,今後灶上由他妹夫管理,還是原做飯的人。大老板首次這麽招待這些民工,大家一聽歡呼起來。

佩筠不想去,說今天胃口不好,但這些老鄉一再堅持說:“吃不吃,借此遊一下,消消悶氣!”他們硬是把孩子抱走,這個讓孩子叫一聲“叔叔”,那個讓孩子叫一聲“爺爺”,他們搶著把孩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逗得孩子笑個不停。

到了“快樂餐廳”,大老板每人要了一大碗“炒麵”,他知道:對這些憑力氣掙錢的民工來說,隻有這才是最實惠的。佩筠怕吃不了,給一老鄉碗裏撥了些。

飯後,民工們繼續上工,佩筠仍將自己的鋪蓋轉在原先住的地方。果然下午,那個“王八”被大老板的妹夫換下管理材料去了,佩筠的心裏的不痛快也消失了。

可是她始終不明白大老板一再讓自己留下來做飯的原因是什麽,這個秘密隻有這個善於駕馭人的中國剛改革開放產生的“農民企業家”知道。

原來,他聽了佩筠的陳說,才留神起佩筠來,一方麵為她烹飪的手藝所折服,一方麵也為她的氣質所折服,這樣性格剛烈,有尊嚴的女人,正是他需要的。她怕再來一個女人,為了錢,勾引他的妹夫,從而鬧得“雞犬不寧”,從而使他這個剛剛建起的市二建公司”分崩離析。

所以,這個腦瓜子不賴的“農民企業家”,一再讓佩筠留下來做飯,才放心的讓自己的妹夫主管灶。

鋪好床的佩筠,將兒子放在院子裏玩,自己開始揀菜準備做晚飯。她知道,這些整日揮汗如雨的民工,中午雖然一大碗炒麵吃了,大多數隻是吃了七八分飽,真正再來一碗他們也會吃完的,所以佩筠決定晚上將菜多炒一點,麵是定量的,但菜可出入,讓中午沒吃飽的民工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