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
知堂老人一生寫下的小品文章大致在三千篇左右,四十多個本子,真正使他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擁有坐席的文字,是從和兄長魯迅斷交的一九二三年七月開始出現的,也許是曆史的巧合,實在讓人感到有些意思。這些文字,和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他與錢玄同、孫伏園等人創辦的《語絲》雜誌有很大的關係。一九二八年他發表《閉戶讀書論》後,過了十年的隱逸生活,而後作品風格更加成熟,成了真正的知堂文字,為世人所刮目。
知堂老人在七十五歲時應曹聚仁之約為香港《新晚報》撰寫大型回憶錄《藥堂談往》,寫了整整兩年時間,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三十日完稿後易名《知堂回想錄》,一九七四年在香港出版。我看到的本子是一九九五年三月敦煌文藝出版社的本子,書名為《苦茶》,加了副題是“周作人回想錄”。前言中說,這書是在周豐一及周的家人的支持下在大陸正式出版的,莫非我們有幸看到了首次印刷的正版圖書?
這書的內容明顯不同於知堂老人的其他文字,它是自敘傳,我們能從中知道許多掩藏在曆史背麵的東西。我是在每晚睡前翻上幾節,因是給報刊寫的東西,每節都很短,讀起來也方便,並不覺得累,昨天才讀到第十四節,他大致八九歲的樣子。他的童年,是和魯迅一起度過的,家裏的大事,有祖父周介孚的科場舞弊案,父親的死等,雖給家裏帶來風暴,但他們讀書的氛圍卻總是很好的,李越縵在他的筆下多次提及,這是讀書人十分羨慕的事情。大人有大人的劫難,孩子自有孩子的百草園,周家也不例外。
周氏父親的病用現在的說法是肺結核,吐血,魯迅的作品,尤其是《朝花夕拾》裏有很多這方麵的描寫,象絕大多數中國人一樣,他們采用中醫治療,但周家所請的中醫使用的療法委實是非常奇怪的,藥引須經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對的,還有一種方法是吃宿墨,因為墨的黑顏色能蓋住血的紅顏色,充分體現了中醫“醫者意也”的治療觀,真如神話一樣。病人終究是越治越重,到後來終於不可治了。
知堂老人在文字中提及魯迅的地方頗多,似乎並沒有斷過交一樣,沒有火氣,娓娓道來,解釋些魯迅文字中的疑惑,訂正些小的失誤,讓人能想起那句“兄弟鬩於牆”的老話,人世的恩恩怨怨,都付笑談中了。
魯迅在三味書屋中的那張桌子,是家裏花兩塊錢買的,知堂說,“後來關於這書桌流傳有許多神話,說這桌子是楠木的羅,又說魯迅因為要立誌不遲到,在桌麵刻有一個‘早’字羅,這些話我卻是不知道的了。”中國是有著豐富的神話的國度,神話有時卻是十分蒼白的,製造一些出來講給小孩子聽,大致也不好,----大人有時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