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住院記

這個暑假,女兒阿儀病了,病的順序自上而下:支氣管炎——肺炎——腸炎。

興許是大熱天裏活動過度兼少喝水犯的,這小家夥起先症狀是咳嗽,東西進肚不久,稍咳即吐,進口轉出口;鑒於吃藥收效甚微(灌藥現場跟殺豬似的),隻好抱到HQ醫院排了半天隊照了個X光:好家夥,支氣管炎;繼而在急診部打了兩天點滴,然情況未有好轉,遂再作檢查:不得了,“已轉為肺炎”——這話出自醫生那張漫不經心的嘴,跑進為人父母者的耳中,卻足以攝人心魄;在吾等不懂科技潮流的凡夫俗子麵前,醫生的話就是聖旨,趕緊住院;剛住院的頭三天,咳嗽、嘔吐現象確有消退,但拉肚子現象卻似雨後春筍猛然暴漲,一夜竟可拉它八九次,由此問及神聖的白衣大夫,得到的回答又是淡淡一句“現在是腸炎”——乖乖,這口氣活像電台報時訊號:各位聽眾,現在是北京時間……據病友們介紹,這時節人民醫院、婦幼保健院的兒科住院部早已人滿為患,他們隻得奔價錢貴出一倍的HQ醫院來(前二者每天約200元,後者須400元),而此時HQ醫院的兒科住院部,也到處充塞著肺炎、呼吸道感染的小朋友——病房住滿了,後來者隻有躺在走道上的臨時床位。

阿儀僅1歲零3個月大,平常在家上竄下跳的,淘氣得可以,儼然家裏頭最忙的人。這不,剛住院那會,見到這個小朋友頭上打著吊針盤著軟管,居然說人家“戴戴”(戴帽子之意);見到那個小朋友流涕嘶喊,又說人家“叫了”(哭泣之意)——我心頓生苦笑:你這家夥,自身難保了還笑別人,待會就要輪你“戴戴”、“叫了”。

因為小孩的血管細,不好找,所以每天早上插吊針是項艱巨的工程。看著護士手拿細長而堅韌的鋼針從阿儀額頭紮下去,聽著她恐懼失措乃至失神的嚎啕哭聲,我整個身心都麻了,曾幻想要是轉紮在我頭上該多好啊,但形勢不容我有絲毫的麻痹大意——為防止針管走位,我要努力按住她的膝蓋;與此同時,我父摁其頭、我妻摁其手;而我母親膽小,看不得小孩遭此“毒手”,於門外走廊徘徊著、擔憂著……插針要靠運氣,有時一針下去,全天順利;有時左腦門一紮,起皰,遂拔出,複往右腦門打遊擊,還是起皰——這樣一來,護士小姐再也不敢得罪腦門了,目標隻好轉移到孩子的腳背……嗚呼,子非病者,焉知病者之痛?

一人住院,全家受累。阿儀住院期間,老爸、老媽、我及妻四人每天都上演“車輪戰法”,有人在家做飯有人跑腿送飯有人留院照料有人跑路買藥(買藥最好到外頭藥店,因為醫院藥房的藥比外頭貴兩倍以上),一連8天,天天奔走,是謂苦不堪言,疲於奔命!世人皆知可憐天下父母心,殊不知可憐的還有爺爺奶奶心(這些天下來,他們都瘦了十斤左右)!我家離醫院尚近,阿儀白天輸完液晚上即可抱回,然而第二天將抱她再上醫院時,她似乎明白了啥玩藝,忽地躺在地板上裝睡,懶著不走——我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無不為之動容。

第4天起,阿儀的主要問題轉為高燒:38.3℃——38.7℃——39.2℃——39.5℃……態勢扶搖直上,護士鄭重交待每隔20分鍾便探一次體溫。每次從阿儀胳肢窩裏掏出溫度計,我都像個神經股迷在心底瘋喊:跌!跌!跌!然而事與願違,阿儀一路直燒,竟到了39.8℃,周身發燙!這時躺著的她已不動彈了,看著眼前這骨瘦如柴的孩子,我與妻感覺相當不妙,心似鉛重,淚如泉湧,我捧著她的手,將自己的額頭在她滾燙的額頭上,我試圖喚醒她:“儀,阿儀,別怕,爸爸在這,爸爸在這,快跟爸爸說話!快跟爸爸說話!咱們玩‘鬥牛’遊戲……”當噴鼻的、口服的、塞肛門的、貼額頭的退燒藥都用過之後,大家(包括醫生)都黔驢技窮了,高燒能不能退??隻得聽天由命!我恨我自己,當女兒危在旦夕卻愛莫能助,唯有祈禱、祈禱,不斷祈禱……托上蒼的福,第5天阿儀的燒逐步下退,而我卻倒下了:先是上吐,把當天中午吃的東西平均分兩次吐完——胸悶惡心、手腳癱軟,終於讓我體會到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後是如開閘水龍頭般下瀉起來,飛流直下三千尺,當天夜裏拉了4次,天亮後又拉了6次……在吃藥無濟於事後,本人到近水樓台的急診部一次性打了180元的點滴,總算OK。

……

現在看來,女兒第4、5天的高燒是個轉折點,因為自高燒退後的第6天起,她靠著氨基酸等藥液的補養,體力、精神逐日恢複,第8天即出院。對於這種現象,我通過借鑒金庸小說的理解是這樣的:她先前的什麽支氣管炎肺炎腸炎積累到第4天同流合汙一並爆發,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致體溫不斷攀升刷新記錄,當上升到39.8℃的時候,四大金剛(噴鼻的、口服的、塞肛門的、貼額頭的退燒藥)及時下凡,危難之處顯身手,團結協作努力奮鬥終將黑暗勢力連根拔起——一切都平靜了。

有啥也別有病,沒啥也別沒精神!是為記。

又及:願隔床林老師的孩子也早日康複!

20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