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取消秦漢後的宰相製度

最厚重的沉痛,莫過於英雄慘死於他自己的人手中,悲哉壯哉,令人扼腕長歎!為何就不去與之相搏?而隻能冤屈的去死?“我隻能如此!”仿佛從天邊傳來英雄聲息。

劉伯溫雖然第二次解官還鄉,心裏還是非常平和。昔日的軍師、安邦的勳臣,心中雖有些遺憾,畢竟蕭灑過自己的才華,如今同普普通通的鄉間老人一樣,靜靜地享受著自己淡泊的鄉間生活,很是知足。

臨近有個小鎮,名叫“談洋”,地盤不大,因處幾郡的交界處,卻非常熱鬧,是個鹽販子聚集的場所,隻是秩序很亂,常有打架鬥毆甚至搶劫殺人的事發生。小亂常時會釀成大亂,一處地方治安不好可能會影響多處地方治安失控。基於這樣的想法,“論天下安危義形於色”的劉伯溫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千多字的折子,請奏朝庭在談洋設立巡檢司,既可使國家增加稅收,又可保地方穩定平安。

劉伯溫將折子交給兒子劉璉,讓他趕往京城,直接送給朱元璋。萬萬沒有想到,這事竟惹惱了掌管中書省的胡惟庸,他認為劉伯溫這麽做是不尊重自己,於是找了個機會,說劉伯溫曾誇他青田有王氣。

“有王氣之地,怎麽會是你劉伯溫的故鄉呢?”朱元璋一氣之下,奪了劉伯溫的奉祿,想讓他嚐嚐貧窮的滋味。

作為一個傑出的政治家,劉伯溫是一個有著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生信仰的人,他曾引導和幫助朱元璋極力推行“生民之道,在於寬仁”的治國策略,在關心人民的疾苦,愛惜民財,減稅、解困、修德省刑、寬猛相濟、整頓官吏等方麵做了大量工作;而他自己,原本出生富有地主家庭,從沒在乎身外的金錢物質,為官多年,始終是兩袖清風,以至到了老年,全靠朝廷奉祿度日。

奉祿被解除後,劉伯溫一家上百口人,一下子陷入生活上的困境。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劉伯溫知道朱元璋的秉性,他最擔心的是大臣有野心,如今自己莫明其妙地與一個“王”字沾邊,他今天不殺你,保不準明天不殺,而且一旦開殺,可就是滿門抄斬的事。劉伯溫思前想後,決定親自赴京謝罪,來為家人躲過這一劫。

劉伯溫來金陵住下,也不去為自己作任何的辯解,默默地忍受著,內心很是壓抑,不久便病了。徐達等故友來看他,正好遇見他家甕中已經糧盡,便都感慨萬分地送了些物品錢財,然後去朱元璋那兒替他說情。

“軍師是個文人,曾說談洋有文氣,沒說什麽王氣。憑軍師的聰明,真有野心,怎麽會當眾這樣說。”

朱元璋聽了,雖然認為徐達說得有理,卻始終再沒有去理會劉伯溫,仍由著胡惟庸把劉伯溫毒死。劉伯溫死後,胡惟庸又與汪廣洋鬥來鬥去,並且終因技高一籌,致使汪廣洋丟了右丞相之職,被外放他到廣南做小官,不久又被朱元璋追加詔書就地處死。

汪廣洋死後,丞相位上就隻剩下了徐達與胡惟庸,徐達長期在北平鎮守,朝中位居百官之首的胡惟庸,便越來越驕橫跋扈。他擅自決定官員的生殺升降,對於內外諸司奏章來,總是自己先閱,有對己不利的,就藏起來不上報。

對於相權的存在,權利欲太大的朱元璋本來就很反感。可他也非常清楚,要推翻舊製,建立新製,是一件非常難辦的事,得找到借口,找個機會。對於胡惟庸的所作所為,他看得很清楚,卻是引而不發,十分耐心地等待著。

果然,借口很快就讓他找到了。1380年6月七日,胡惟庸的兒子胡文勝在京城駕馬狂奔,撞倒一個抱了生病小孩的中年婦人,然後又撞了一家飯館,車毀人亡,致十餘個百姓死傷。這種事若在往日,朱元璋隻會詳作不知,可這一回,他要借此來敲打敲打胡惟庸,最後讓大家都來說:“設立丞相不好,弄得朝庭烏煙瘴氣。”等到大家都反感丞相的時候,再來動手廢了丞相這個衙門,既可收回權力,又可“順應民心”。

“市井之上,駕車狂奔,死傷無辜十餘人,實在可恨!”當著滿朝官員,朱元璋瞪著胡惟庸,一字一句地說。

胡惟庸聽了,無言以對。朱元璋似乎是無奈地將胡惟庸收押死牢,直到所有想為胡惟庸求情的臣子都來求了情,朱元璋才又似乎很勉強地放了胡惟庸。

胡惟庸心裏涼透了,突然聯想到劉伯溫、汪廣洋的下場,感到自已今後怎麽也不會比他們更好,這一念頭出來,他眼裏很快就充滿殺氣。

古往今來,有多少聖賢之士,都在勸說帝王實行王道,以德服人。實際上,在中國幾千年的帝製中,行王道的皇帝有之,但真正能以德服人的皇帝,卻從未有過。這並不是說,所有的皇帝人品都極差,隻不過皇帝從來就不是因德而產生的,要讓一個靠霸道得天下的人以德服人,顯然隻能是天方夜譚。

不過,對於皇帝的霸道感受最深的,顯然是他的重臣、勳臣、近臣,學習得最快的,自然也是這種人。伴君如伴虎,伴得久了,無論是重臣、勳臣還是近臣,也會漸漸地滋長出一些虎氣或者竟變成了虎。於是,謀權篡位的事就這麽發生了。

在胡惟庸的丞相府中,有一株大榆樹,離樹不遠處有一口井。此井水質甚好,清涼甘甜,非常可口。平時裏,井水涓涓細流,每到冬時,反倒有大股泉水湧出。胡惟庸深知此泉的習性,早已想好了一個絕妙的計策,單等到這泉水大股湧出的時候,誘殺朱元璋。

1380年的冬月說來就來,胡惟庸望著井中那大股湧出的泉水,稍一猶豫,便換了朝服,乘車前去皇宮。見了朱元璋,跪伏在地,奏說:“啟稟皇上,府中井裏湧出了醴泉,請皇上前去觀賞。”

宅井出醴泉,是大明的祥瑞。朱元璋聽了,龍顏大開,答應去相府觀賞。胡惟庸在自家的牆道裏藏了許多兵勇,隻等朱元璋前來,就衝出來殺了這位皇帝。到那時候,等候在城外的吉安侯與平涼侯,就會帶領他們的軍隊衝進皇宮,將朱元璋的死黨清除幹淨。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朱元璋很清楚他要做的一切,而他對朱元璋的安排卻一無所知。

結果是空前血腥的,朱元璋將他 “腰斬,滅九族”後,又順便例舉了中書省的許多罪名,一鼓作氣罷中書省,廢除了丞相製,同時升六部尚書,將大都督府改為五軍都督府,讓他們統統直接對皇帝負責。在光輝宏大的金巒殿上,朱元璋咬牙切齒地說:“今後,有敢奏請說要設立丞相製的,殺無赦!”

朱元璋終於達到目的:借胡惟庸的一條命,取消了秦漢以後沿用了千餘年的宰相製度,由皇帝直接掌管六部政務,僅設大學士數人協助皇帝處理政務。此外,朱元璋又設立監察禦史,到各地“代天子巡狩”,以加強對地方政權的監督。

不僅如此,在軍事上,朱元璋建立衛所編製,中央設大都督府,不久又取消大都督府,改立五軍都督府,統率全國衛所。軍隊由皇帝親自命將授印調遣,戰事結束,將印歸還,軍隊回到原來的衛所,從而使兵權集於朱元璋一人之手。朱元璋還設立“東廠”特務機構,由親信太監掌管,刺探大臣,清除異已。

朱元璋以胡惟庸的人頭,再次建立起高度的中央集權統治。然而,這種高度集中的權力機構,還需要大量的鮮血來維持和鞏固。一是因為權力越集中,站在權力頂端的人也就越擔心下麵的反對;二是在集權的下麵,必然會生出許多利用集權來相互攻擊的派係來。

胡惟庸雖然已死,他的“價值”卻並沒有消逝。皇權的至高無上,使得皇帝能夠隨心所欲。在以後十多年的日子裏,開始走向老邁的朱元璋,在對極權的追求上越來越變得窮凶惡極,在對自己權威的維護上越來越變得歇斯底裏。從治理一個國家而言,朱元璋知之甚少,開始還能依靠他人,隨時請教不恥下問。當他一知半解時,就開始一意孤行起來。在胡惟庸死了很久以後,他還一直抓住胡惟庸謀反“罪狀”不放,把那些與他的集權有一絲兒悖逆的人與事,都放進胡惟庸案中,給一個萬劫不複的謀反罪。

於是,胡惟庸謀反的死黨陸續被揭發出來,隨著年歲的推移,朝中的許多人,包括一些地方的官吏,認識與不認識胡惟庸的人,都牽連進了胡惟庸案。繁華的帝都,天天都在殺人。一時間,弄得金陵腥風血雨,人人自危,當官的上朝之前,甚至要與親人惜別,不知今日上朝,有什麽人參自己一本,或者就不能回家也說不定。

朱元璋將肅清胡惟庸“逆黨”一案,前後延續長達十多年,直接受到株連殺戮的人高達三萬多,間接受害的人不計其數。

明代以前的君主製,有一個特點,就是宰相協助皇帝處置國事。各個時期,宰相的名稱或不相同,人數或不固定,職權也有變化。然而,作為官僚集團的領袖,作為對君權的製衡力量,宰相製無疑是傳統政治製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在開國初期,殘破之餘,萬事待理,宰相的作用更不可忽視。朱元璋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早在1364年,他剛稱號為“吳王”的時候,便設立了左、右相國。此後,直到1380年,李善長、徐達、汪廣洋和胡惟庸四人先後拜相。

可是,隨著宰相製度的實踐,朱元璋感到有人在分他的權。他過於地認為天下就是他朱家的,是他朱元璋一手打下來的,他不能容忍有人來分他的權。多年的勝利,使他相信他是天下第一,再不願有任何削弱他個人權力的力量存在,於是決心要鏟除這個製度,他的宰相們,就隻能都不得善終了。

大凡能做到皇帝的人,似乎都將自己包裝得非常大公無私,似乎他們就是民眾的代表。從表麵看來,好象也是這樣,這些皇帝老兒們,他們什麽都能舍棄,甚至是自己的至親,包括老婆、孩子。然而有一點很能戳穿他們的假麵貌,這就是他們不能舍棄自己絲毫,包括他們擁有的極大權力中的一點點權利。他們的成功使他們變得過份自信,總認為老子天下第一,別人辦不好事情。

強者的意誌強加於民眾,這是曆史的幸事,也是曆史的哀事。公允地說:朱元璋的集權統治,在推動全國統一,整頓吏治,抑製豪強,發展經濟等方麵都起了些積極的作用,但從另方麵說也起著更大的消極作用乃至對社會進步的破壞作用。

集權製禁固了人的創造力,厄殺了人的精神活力,泯滅了人的生存樂趣,對社會的文明發展,是極其有害的。

明朝中期以後出現的宦官擅權亂政,廷臣傾軋爭奪的現象,應該說是極端專製主義體製的必然產物。

作為貧苦出生的朱元璋,對貪汙腐敗深痛惡極,他借助自己的崇高威望,想方設法,用了極其殘酷的手段來嚴懲貪官汙吏。其決心之大、力度之強、措施之精確,空前未有。曾經一時,也收到了較好的社會效果。在他統治的一段時間裏,貪官汙吏受到強烈震懾,也曾有所收斂。可是,在家天下的皇權製度下,做官隻是從上麵來的任命,這本身就是貪官汙吏的溫床,皇上再下決心,又如何能將貪官汙吏消滅幹淨?更何況,集權本身就是最大的貪腐,這是皇權的宿命,也是皇帝的無奈。

朱元璋從建立大明王朝以後,他一直都在大搞“殺盡貪官”的運動。令人遺憾的是,一直到朱元璋壽終正寢,貪官汙吏們還是比較猖狂。以至到朱元璋臨終時,他還在瞪大眼望著蒼穹說:

“天啊!這是為何,貪官如此之多?早晨殺了一撥,晚上又生出一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