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坐龍椅4

佩戴勳章最多的將軍不是最好的將軍;最輝煌的勝利,常常是超出一般的策略思考,越過通常的勝利形式;那種通過浴血奮戰才取得的勝利,往往不是最好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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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聽了付友德的報告,從那天起,他就完全地忘記了這個皇帝,以後一直再沒有提起。眼前他講得最多的,是陳友諒這個皇帝,是他必須必須要消滅這個皇帝!

當朱元璋聚攏了文武百官,商議準備給陳友諒最後一擊的時候,劉伯溫匆匆趕回來了。劉伯溫聽罷眼前雙方的情況之後,大笑說:

“恭喜國公,陳友諒定敗在最近三日。”

“但請良策?”

“一個‘火’字,管保陳友諒灰飛煙滅。”

“可是,陳友諒船隻雖聯,但四麵皆是木排圍困,要想燒他,委實太難;再者,他船多寨深,我們犧牲若幹燒得一聯,也不頂大事。所以我們似乎一直在放火,卻隻能損傷其皮毛。”

“放火關鍵,需借風勢。”劉伯溫說:“以往風勢不盡對頭,依我觀天象所得,明日之風,將直吹漢營,倘若趁機放火,必生奇效。”

朱元璋相信劉伯溫的氣象知識,聽了之後,頓時大喜,說:

“此番決戰,還請軍師全權發號施令。”

“又讓我發號施令?”劉伯溫心想:“我就來他個全麵勝利,給你看看我的本領。”於是傳令:文官靠左,武官靠右,按官職大小依序站好。

眾將官有南京保衛戰的切身體驗,知道劉伯溫確有真本領,相信由他來發號施令,定能獲取勝利,便都信心十足,鳥雀無聲,翹首等待劉伯溫之令。

“此次決戰,性命攸關而異常艱難,需要大家嚴守軍令,積極配合,勇猛直前,方可取得最後勝利。因此,我宣布三條軍紀:一、違令者,斬;二、配合消積者,斬;三、退縮者,斬。”劉伯溫說到這裏,停了片刻,下麵靜寂,連呼吸聲也聽得見。

“俞通海、廖永安聽令,著你三人,駕火船五百隻,待明日午夜時,往南逼近敵營,有微風起時,即點火放船向敵人撞擊……”

劉伯溫如上次解南京之圍一般,對每個將帥的戰事,一一作了較詳細的安排。眾將帥都一一領命離去,最後隻剩下徐達元帥一人,不作安排,徐達正在吃驚,隻見劉伯溫朝他招手,忙走過去,隻聽劉伯溫小聲說:

“徐元帥可率精兵三萬扼守湖口,取了陳友諒的性命。”說完,劉伯溫已是大汗淋漓。

徐達領了軍令,轉過身來,對朱元璋道:

“徐達去了,國公保重。”

“你放心去殺了那陳友諒,我這裏有沐英。”說罷,與沐英、劉伯溫一道,上了“淩雲號”,沿江去巡視。

陳友諒這兩日象是有點病,頭總是昏昏的。到午夜時,他怎麽也睡不著,起身喚了幾十個衛兵來到船倉。朱元璋派汪廣洋實施的暗殺計劃,雖說沒有殺了陳友諒這個人,卻是狠狠地殺了他的自尊心,他根本不敢一個人呆著,就是上廁所,身邊也得有衛士。

突然起風了,陳友諒打了個寒顫,感到不大對勁。“風高好放火”,他想起了這句老話,再揚起手來,衣袖向後飄動,風是從敵營那邊吹來的。“萬一他們又來乘風放火偷襲……”陳友諒想到這裏,忙吩咐簡得智說:

“快傳丞相和太尉來。”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南邊已傳出炮擊聲,陳友諒扭頭去看,隻見那邊的天已被染紅,喊殺之聲,也隱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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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通海領了軍令後,即帶人馬潛近陳友諒船隊。此時湖麵無風,浪靜水平。俞通海將船在離陳友諒船隊稍遠的地方停下,然後派人潛入水中,往前去砍斷船隊旁邊綁著木排的竹繩。木排便在湖上隨意地飄著。不一會,果然湖風漸起。俞通海見了,命令水兵迅速將五百艘火船同時點燃,扯起風帆,使火船乘著湖風,一直朝陳友諒的船隊撞去。

潘軍原以為船隻已經連起來,外麵又有一層木排護衛,朱元璋的水軍無論是用什麽辦法,一時都攻不進來。於是,他趁了這戰鬥的間隙,想好好地睡一會。連日來的戰鬥,使得他疲憊已極,倒下去就呼呼大睡。待士兵將他喚醒,他的聯艦已有十餘艘在燃燒。潘軍又惱又怕,指揮著漢軍將被燒著的船撐開。然而,剛剛還很平靜的湖麵,此時風起浪湧,再加上前麵的順風處吹來的濃煙和灰燼,嗆得漢軍們睜不開眼,連呼吸都困難,怎麽也使不上勁。

眼看著火勢越燒越大,就在這時候,俞通海趁著火勢,率領五萬水軍,齊齊地殺了過來。漢軍正忙著救火,正被火燒得焦頭爛額,哪抵得住俞通海拚死衝來的五萬水軍。漢營頓時亂成一團,燒著的船撞了沒燒著的,沒燒著的船又撞了燒著的,偏是這時的風又一陣大似一陣。火借風勢,整個漢營,忽忽悠悠地燃燒起來。可憐十多萬漢軍,不是在火中逃命,最後被活活燒死;就是在水裏掙紮,最後淹死在水中。

陳友諒在船上看著,捶胸大呼:“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張定邊已經趕來,挽住陳友諒說:“如今南邊是火,東西北麵全是敵船緊圍。皇上必須盡快突圍出去。”

陳友諒聽了,睜大眼睛,望望被烈火燒紅的天空,又看看滿湖的屍體,喃喃自語:“這是天意,難道真是天意!我陳友諒竟會敗在那個禿和尚手裏?”

張定邊聽不清陳友諒在說什麽,憑直覺也知道他肯定是說一些問天問地,罵朱元璋的不平語。便又勸陳友諒說:“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還是趕緊突圍出去要緊。”

“突圍?難道這一次我敗定了,而且可能連性命也要留在這裏?”陳友諒突然一把抓住張定邊,歇斯底裏地問道。

張定邊一把抱住陳友諒,哭著說道:“皇上,我們確實是敗了。但是,我們還有武昌,隻要皇上趕快突圍出去,我們還可以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我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有的,一定有的,請皇上趕快突圍!”張定邊催促著說。

“往何處突圍?”

“往北,到湖口去,轉武昌。”

“走!”陳友諒下令。

張定邊親率十條大艦在前麵開路,陳友諒的“漢王艦”緊緊跟隨,一路往北而去。沒多久,遇上廖永安來攻,被打退。廖永安的船被撞破,他掉進水裏,掙紮著,給張定邊的部下亂箭射死。剛解決廖永安,又追來李文忠。李文忠雖然勇猛異常,卻頂不住陳友諒的艦大弓矢多,結果還是被打退。緊接著又來了胡大海……張定邊雙眼已紅,指揮艦隊,一路衝殺到湖口,雖說就剩下兩條戰艦,可“漢王艦”還好好地跟在後麵,他鬆了口氣,停船等著“漢王艦”靠近。張定邊爬上去,走進倉內,對陳友諒說:

“托皇上洪福,我們已到湖口,出去轉向西北便是武漢。”

“外麵無事?”陳友諒問。

“平平靜靜。”

“好,我也出去看看,在倉裏,實在悶得很。”陳友諒說完,吩咐衛士在前,自己跟著走出船倉。他心裏著急,感到倉裏憋悶,他要出來透透氣。

145、

世界上如果真有“運氣”二字,差不多都是因為偶然而決定。如果這世上沒有偶然,“運氣”一定會遜色許多。陳友諒的滅亡,按說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直接導致他死亡的原因,還是因為“運氣”。他已經逃出絕境,本可以絕處逢生,去到武昌他的大本營。可是因為他感到倉裏憋悶,想要出來透透氣。結果他的雙腳剛邁到倉前的甲板上,就聽得一聲炮響,岸上飛矢如雨。瞬時間,陳友諒的衛兵紛紛倒地,陳友諒剛明白是怎麽回事,自己左眼、前胸,分別中了兩箭,來不及一聲“啊呀”,便倒地死去。

張定邊見了,心如火焚,悲愴地搶步上前,抱起陳友諒的屍體,朝岸上投去憤怒的一瞥,奔到船尾,跳上一條小船,往武昌駛去。

朱元璋與劉伯溫一路巡察,遠遠瞧著這偌大的鄱陽湖,竟成了一個宰人的屠場。無論是船上還是水中,到處都是被刀砍、槍刺,水溺、火燒的流屍。滿湖的碧水,為殷血的鮮血所侵染。朱元璋知道:在那滿湖的浮屍中,有不少是自己的部下,包括了那個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朱元璋的吳良。然而,戰爭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他殺死了陳友諒,就一定會是陳友諒殺死他朱元璋。霸主之爭,或者說是皇權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朱元璋這麽想著,嘴上卻萬分惋惜地說:

“這一戰,犧牲實在太大。”

“為統一天下之大業,隻能如此。”劉伯溫說出了朱元璋心中想的話語。

三天後,文臣武將,領了朱元璋的命令,都集中在“漢王艦”上。朱元璋要在湖上大擺酒席,宴請群臣。大自然有著異常強大的吐故納新的能力,鄱陽湖麵上的汙血浮屍,還有被燒的古怪猙獰的船隻,經過三日來的水動風吹,都早已被滌**的幹幹淨淨。鄱陽湖的湖水又變得這麽碧綠清淨,悠悠然然地鑲嵌著藍天白雲,以及湖邊的青山紅樹。異常殘酷的戰爭已經過去,到處都透著和平的寧靜。死者已已,活者安安,勝利的朱元璋,應該歡杯暢飲!元帥設宴,文臣武將們自然都非常高興。隻有朱元璋,麵色沉重,似是不快。

“國公,天下最強的陳友諒敗了,一統天下,再無人與國公相爭。國公該高興才是,怎麽還這般悶悶不樂?”胡大海吃驚地問他。

朱元璋並不說話,端一杯酒,默默走到船邊,指著被血染紅的湖水,聲音嘶啞地說:

“我軍二十八萬軍隊,已壯烈地犧牲了八萬,將近三分之一。今日之勝利,實是他們鮮血換來,想著令人心沉。”說到這兒,朱元璋已經是淚流滿麵對著他的文臣武將,大聲地提議:“諸位文臣、武將,我等暢飲之前,敬他們一杯,以表眷戀之情!”

說罷,朱元璋雙手捧起酒杯,撒酒於湖內。船上文武百官見了,一一照此辦理。頓時,清碧的鄱陽湖水,又多了份濃烈的酒味。一頓饒有興致的酒宴,由此變得再無樂趣。隻是,諸多武將心裏,此刻都在想著:

“吳國公,實在是有情有義!”

酒席開始,朱元璋再次端起酒杯,對諸將說:“鄱陽湖一戰的勝利,皆有勞於各位將軍的努力,在這裏我敬大家一杯。”說完,雙手捧起滿杯的酒,一飲而盡。

“謝謝國公,我等為國公幹杯!”眾將齊聲說著,都紛紛地站起,端了酒杯,往嘴裏倒得幹幹淨淨。

“如今,我們雖然取得了勝利,但真正的勝利還剛開始,請諸位切莫就此枉生驕情,壞了大事。”朱元璋接著說:“果真有一天得了天下,諸位便是我共患難之兄弟,到時,該共享富貴。但諸位切莫忘了,我們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勝利,一是團結,二是高度統一。這兩條諸位在今後一定要切切牢記。而今,陳友諒雖死,其兒子陳理已回武昌,我們必須趁勢徹底消滅之。”

文武百官聽了這番話,群情激憤,齊聲高呼:

“拿下武昌,消滅陳理!”

三天後,張定邊乘夜晚將陳友諒的屍體運到武昌,隆重安葬。又過三日,張定邊扶陳友諒之子陳理繼承帝位。

朱元璋調集與陳友諒鄱陽湖大戰所有部隊,進攻武昌,第二年二月,陳理看著武昌城將被攻破,不顧張定邊等反對,開城投降。張定邊在朱元璋大軍開進武昌時自刎而亡。

從此,元末五大勢力之中最大的一般勢力,陳友諒的漢政權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