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求賢士4

在人類漫長的爭鬥中,隻有尊重人才並得到他們支持的人,才可能贏得最後勝利。如果說爭鬥的開始靠個人機遇、智謀和勇力,到最後決定勝王敗賊關鍵時,隻能看是誰贏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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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穀寺前身是什善寺,位於鍾山左側。古鬆間殿宇棟棟,一泓清流潺潺其間,倒是十分的雅致清幽。劉伯溫、葉琛、章溢還有宋濂,白日裏遍遊了城裏城外名勝,去了玄武湖,又到莫愁湖,再爬上鍾山,入夜便在這左側靈穀寺裏安歇。

四人能在南京同遊,全是誌趣相投,並不曾約,便在南京遇上了。來的目的都是一樣,知道朱元璋並不與富人作對,而是以驅遂韃子,一統中華為口號,便都想替他出些力氣,自己也圖個進取。一到南京,四人結伴,四處遊山玩水,旨在引起朱元璋的注意,親自來請,誰知朱元璋竟派了湯和來,還帶了仟兩黃金。四人當中,章溢最為性直,湯和走後,開口道:

“伯溫先生讚朱元璋可比漢高祖,寬大為懷,渴望別人來幫助,如今……”他望著劉伯溫一笑。

看著劉伯溫也隻笑不言,宋濂便說:

“看吳國公身邊的人才,便知伯溫的話沒假,尤其是進深山請善長之舉,不是很能讓我們動心麽?”

“可是……如今……”章溢還是看著劉伯溫,希望他能說上幾句,劉伯溫捋著胡須,把頭偏向窗外,微微地笑著。

“是不是連續的勝利,使他也生出一些常人的驕氣?”葉琛說。

“我看不會。”宋濂說:“憑著吳國公的智慧與經驗,一定不會,要不然,我們也沒有必要在這裏再住上一晚了。”

“你相信他會親自來?”章溢問。

宋濂點點頭。

“伯溫先生,你也相信。”章溢轉向劉伯溫。

“我當然相信。”劉伯溫說:“葉琛說他連續勝利……我認為他自己不會去想這些勝利,他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打贏後麵的幾仗。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是朱元璋。”

“是這樣。”曾在元朝做過行省元帥的葉琛說,“就眼前的實力看,吳國公勢力遠不及陳友諒與張士誠。能否握有天下,還在於今後的幾次大仗。”

“你是否相信他一定能握有天下?”章溢又問。

“難道你不信麽?”

章溢點點頭:“我們四人中有誰不信,還會在這裏等他。天時、地利、人和,我看他全占了。”

“關鍵是他……”劉伯溫是想說朱元璋善於鑽空子,在別的義軍與元軍大戰中獲利,但他不明說出來,隻是詭秘地一笑,問到:“如是陳友諒或張士誠,我們會在這裏等?”

說完,劉伯溫哈哈大笑,眾人都跟著笑起來。清朗的笑聲穿過殿宇、古鬆,直傳到山間的小路上。

朱元璋由李善長領著,進了靈穀寺的殿宇間,聽到劉伯溫等人的笑聲,心裏一動,不由得駐足聆聽,然後對李善長說:“這笑聲清朗,有穿透力,我想定是那四位賢者的笑聲罷?”說著大步向前。李善長、湯和緊隨其後。來到一間雅致的會客房,三人剛剛停步,便有一書童模樣的人走出來施禮說:

“我家先生請幾位貴客裏麵說話。”

“他們又沒見我們,怎麽知道?”湯和說。

“這點都不知道,還值得我們前來相請。”朱元璋微微一笑,對書童模樣的人說:“走吧,我等不及與你家先生說話呢。”

走到裏間,劉伯溫四人早起身相迎。李善長從旁上前,正要介紹,朱元璋攔住了他:

“四位賢士,我朱元璋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雖未某麵,卻已是很熟。右相國暫莫介紹,待我朱元璋猜猜看。”

說罷,朱元璋走近一位相貌偉岸,長著長髯的人麵前:

“先生是博通經史、書無不窺、尤精象緯之學,才比孔明不弱的劉伯溫。”

“國公誇讚,伯溫實在愧不敢當。”劉伯溫點點頭,微笑著。

“幸會,幸會。”朱元璋說罷又走到一位狀貌雄偉,美須髯,眼近視但卻明亮的人麵前:

“先生便是以強記博覽著稱,就學於夢吉,能曉《五經》的宋景濂。”

宋濂點點頭,雙手作揖搭禮道:“得國公相識,真是三生有幸。”

“幸會,幸會”朱元璋說著又走到一位身材修長,濃眉厚唇的人麵前:

“先生定是博學有才藻,曾授行省元帥的葉景淵。”

葉琛連聲說:“對,對,對,感謝國公知我。”

“幸會,幸會”朱元璋說著,最後走近一位肩闊胸挺,勇猛壯健的人麵前:

“先生定是堅持不受浙東都元帥府僉事,退隱匡山的章三益。”

“謝謝國公知我。”章溢點頭說。

“幸會,幸會。”朱元璋歡快地笑著說:“我今天實在是太高興了。四位乃當今一等一的大賢士,能在這裏與我相見,實是我朱元璋三世修來的福氣。還請四位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隨我朱元璋下山,平息戰亂,救民於水火。”朱元璋說著,對四位恭身一一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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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大儒,之所以來南京城,為的就是這句話,此時聽了朱元璋說出來,又見他如此誠意相請,自然大喜過望。四人同聲道:

“能得國公厚愛,我們願意隨國公下山,效力於麾下。”

朱元璋更加歡天喜地,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們,熱情地朗然邀請道:“我們就此下山去罷!”

宋濂、葉琛、章溢三人聽了,都把問詢的目光一起轉向劉伯溫。稍一思考,劉伯溫朗然地一笑,非常坦率地說:

“恭敬不如從命,更何況我們來此鍾山靈穀寺,不就是希翼國公的招喚麽?!”

三人見劉伯溫說得這麽坦率,先是目瞪口呆的一驚,隨後哈哈地大笑起來,直笑出眼淚。朱元璋和李善長見了,忍禁不住,也跟著哈哈的大笑起來。

“在這裏笑什麽?走罷,我們去跟了吳國公,到戰場上笑去!”劉伯溫豪爽地說著,對朱元璋禮貌地一伸手,說:“國公請!”

朱元璋對他笑笑,高興地邁開大步,劉伯溫、宋濂、葉琛、章溢,還有李善長都跟隨著朱元璋,浩浩****地一路走出靈穀寺,走下鍾山,走進了國公府。朱元璋進住南京後,早以命人蓋了一座禮賢館,以備講經講學之用。當晚,四人都被朱元璋安置在這座豪華的禮賢館內。等不及第二天,朱元璋當晚就去了禮賢館,他首先見著的,是堅持不受浙東都元帥府僉事,退隱匡山的章溢。

“現在天下亂紛紛的,怎麽才能平定下來,我為天下人求問先生,還望先生賜教。”朱元璋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地請教。

章溢聽了,也直言不諱地說:“平定天下沒有一定的準則,隻有高尚品德的人才能做成這件事。隻要國公寬仁待人,取得民心,天下一定是國公的。”

朱元璋點頭稱是,說:“先生正氣貫胸,心裝百姓,我授先生為僉營田司事,造福百姓,不知先生是否願意。“

就在去年,章溢因破賊有功,元朝論功封他為浙東都元帥府僉事,章溢堅辭不授,說:“我率領眾將士打敗敵寇,現在他們大都戰死,我活著還要加封,實是情所不容。”可是,今晚,章溢感謝朱元璋從百姓出發,讓他為官,便欣然接受了,望著朱元璋說:

“國公有命,何敢不從!”說罷跪下謝恩。

朱元璋雙手扶起章溢,恭恭敬敬地朝章溢作了個揖,說:“我代天下百姓感謝你。”

離開章溢,朱元璋找到宋濂,說:“先生乃當今儒學之首,不知先生對當今天下,是何看法?”

“而今天下大亂,是因為人心已亂。”宋濂說:“所以,要平亂世,武力統一固然重要,但統一人心也是非常重要的。要統一人心,首先要讓人明白事理。‘春秋左氏傳’是孔子褒善貶惡的書,如果能好好推行書中的意思,那麽人們就能明白事理。知道那些是好事,應該去做;知道那些是壞事,不應該去做,真真達到這般境地,天下自然就統一了。”

朱元璋聽了連連點頭,說:“先生學貫古今,一代大儒,如蒙屈就,請先生留在我身邊,隨時請教,今後就在禮賢館內,常常設壇講課,傳授‘春秋’、‘尚書’、‘三略’等儒家經典,教化文武百官,不知先生願意嗎?”

“做學問之人,最美最樂之事,莫過於將其所學傳授眾人,能得國公如此安排,宋濂感激涕零。”宋濂作揖拜說。

85、

朱元璋與宋濂作別,找到劉伯溫,已到深夜。劉伯溫備了上好的茶候著,似乎專等朱元璋的到來。

“你知我要來。”朱元璋品著熱茶問。

“你也知我定在等你。”劉伯溫說。

說罷,倆人哈哈大笑。笑畢,朱元璋收斂笑容說:

“元璋想以天下大事問先生,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但問無妨,隻要我劉伯溫知道的,一定如實回答,隻怕是劉伯溫知道的,國公早已成竹在胸了。“

“別這麽說,我今日能有些勢力,也全靠大家相幫始成。就是這樣,比之西麵陳友諒,東麵張士誠,也遠去一些,如今處在兩麵夾縫之中,不知如何才有作為?”

朱元璋說話時,劉伯溫認真地打量著他,隻見朱元璋身長背挺,腰粗肩窄,額骨突出,下頰肥碩,眼細嘴闊,齒小唇大,手肥實而指細小,腿修長而腳板大,行動起來,猶如龍蝦在水……劉伯溫心中暗自稱奇,自己一生鑽研相術,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相貌的人……見朱元璋正等著自己回答,劉伯溫這才回過神來說:

“張士誠目前已降元朝,是有些麻煩,但比較而言,陳友諒的麻煩更大。一是他的力量強大,而且還在迅速壯大,二是陳友諒野心勃勃,先殺自己的主子倪文俊,如今又控製義軍領袖徐壽輝,可說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對國公您發起進攻,恐怕就在近時。”

劉伯溫一席話,直說得朱元璋額頭冒汗,忙問:

“依先生之言,我現在當如何防禦?”

“不是防禦的事。”劉伯溫說:“孫子曰,決定戰爭勝負,主要是從這七個方麵來分析比較,國君政治是否賢明,將帥指揮是否高明,天時地利那方更好,法令能否得到貫徹執行,軍事實力那方強大,士兵訓練是否有素,賞罰是否嚴明。就這七條,國公與陳友諒相比,勝負也就出來了。隻要國公消滅了陳友諒,張士誠勢孤力單,一舉可破,然後國公向北挺進,便可成帝王之大業。”

朱元璋聽了,非常高興,說:

“先生分析的精妙,一定還有敗敵良策,還請都能講出來。”

“以上七條,陳友諒明顯地占著隻有一條:軍事實力比國公強大。”劉伯溫說:“因此,要敗陳友諒,國公必須集中所有兵力,將西路、東路、北路大軍都召回來,方可一舉擊敗陳友諒。”

“可是,如若召回常遇春與李文忠,張士誠與殘餘元軍必然趁隙反撲,奪我東部、北部的領土,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國公擔心,非常正確。但群雄爭霸,在於實力,喪失土地換來實力壯大,才可能是最後的贏家。如其不然,則實力盡而土地喪,再無爭勝之本錢,不知國公認為是這樣的嗎?”

“聽先生這番話,使我朱元璋茅塞頓開,我在這裏再次感謝了。”朱元璋說著,就席上朝劉伯溫拱手作揖。

劉伯溫慌忙還禮說:“國公相貌不凡,威武仁厚,且能禮賢下士,實是帝王風範,令伯溫大開眼界。”

朱元璋見劉伯溫說得真誠,不由也很感動,執著劉伯溫的手說:

“我朱元璋為人直率,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有關軍國的大事,先生有什麽想法時,還請隨時賜教。”

劉伯溫點頭稱是。

這一夜朱元璋就在劉伯溫的館裏,徹夜長談,直到無亮時,才回到國公府。朝郭麗那邊看看,他還是走進馬秀英的臥房。這是他已養成的習慣,無論是太疲倦了,還是太高興了都要到她那裏去。疲倦了時,他渴望在馬秀英那裏休息;高興了時,他首先是想讓馬秀英知道。

這回,馬秀英沒料到他會來,有些不很明白的模樣。朱元璋笑了,說:“這回你不知我要到你這兒來吧?”

馬秀英隻微微一笑,並不作聲,替他把床被整好,愛憐地說:“看你這麽疲倦,先到**去躺一躺。”

“好,你陪著我,待我睡熟了再離開。”

“睡熟了,我也不離開。”馬秀英說著,幫朱元璋寬衣解帶。

“不知常遇春與徐達怎樣了?”朱元璋睡下後,突然睜開眼說。

馬秀英正想回答,朱元璋早已是呼呼熟睡。馬秀英深情地望著他,心裏充滿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