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潘乃斌投筆從戎

昭舫、乃斌等人反複視唱了幾遍。星海聽著,又略略修改了兩處,就定稿了。

乃斌滿意地收起了歌單,和昭瑛一起到昭琳房間。三個人各分抄寫了一份,乃斌收起原稿。昭瑛將一份複件拿去業餘歌詠團刻印和抄寫。

房裏隻留下了乃斌和昭琳。昭琳聲音不大地問:“你要出去多久?”

“說不準,也許這次……我不會很快回來了。”

昭琳沒有說話,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猜到乃斌終究會這樣的。

乃斌何嚐不知昭琳的心,又何嚐不曾被某種心緒所折磨。但是他懂得,現在對於他,隨時都可能與死神相遇,是沒有資格去愛一個女孩子的。那樣會耽誤人家。特別像昭琳,在他心裏,她是那麽美麗和純潔。

盡管昭琳掩飾不住自己的失望,但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她要抓緊這難得的相處時間,把早就在等機會告訴乃斌的好消息說了出來:“北平藝專,我考上了,考得了第一名。”說完後竟有些不好意思,在等待他的反應。

乃斌巴握住自己的情緒,微笑著說:“我就知道三姐的基本功很紮實,一定考得上的。”

昭琳得到了些慰藉,終於有個知己可以分享自己的成功了。但接下來卻又是令人尷尬的沉默。昭琳想了一下,找了個話題說:“我聽說,‘北平藝專’講究的寫實,畫風比較拘謹。”

乃斌也覺很不自然,他誠懇地、竭力讓自己迎合昭琳,說:“這要看老師和學生自己了,都公認你們‘武美’出來的功夫都是蠻深的。‘武美’名人也不少,我知道你們有個國文老師郭安仁,屠格涅夫的《羅亭》就是他翻譯的,筆名是麗尼。‘北平藝專’更不消說,考試你們的常書鴻老師也很棒的。”

昭琳有些高興了,說:“嗯,你也知道?”

她真希望乃斌還多說一些,多問一些。這些日子,她很需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訴一個有共同語言的人。首先她想到“北平藝專”總歸是會離開武漢的,那麽不就得離開父母嗎?他們不又少個人照顧?爸爸哪裏會曉得,美術本來就是要學一輩子的,學製都長,‘杭州藝專’就是六年!但現在她並不想說這些,而是……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對還站著等她說話的乃斌問:“你想過學美術沒有?”問完這句話,她很後悔,人家不是要去打仗嗎?她覺得臉又在發燒,甚至想躲起來。

乃斌想,昭琳真是單純,腦中裝的還是讀書、學畫、文憑。但怎麽能傷害她的自尊心呢?隻是,他此刻哪裏有勇氣麵對眼前的這個姑娘。便回答說:“我想等等,充其量兩三年吧!打敗了日本鬼子,我還想回‘武漢大學’學經濟。美術永遠是我的一個愛好。我會抓住一切機會學習的。”

昭琳睜大了眼,帶著天真的神情問:“兩三年,要是西方還這樣自私,日本能那快打敗麽?”她想起了剛才唱的乃斌的歌詞“幹上一兩年……”似乎相信,就會是這樣的。

當時“速勝論”在激進青年中廣為流行,乃斌哪裏懂持久戰的艱巨,他以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十分自信地回答:“國共合作,力量會很大的,小鬼子隻有死路一條!”

昭琳崇拜地點著頭。乃斌馬上覺得自己回答得不好,這不是帶有某種暗示麽?他連忙補充說:“三姐,乃斌這次去,會把個人一切都拋於腦後。中國前線需要文化人,當然也包括文化人的犧牲。如果我活著,最多一年,我就會給你們寫信。如果你們收不到我的信了,就幫我繼續和日本鬼子戰鬥。”

乃斌不等她回答就告辭出來,留下滿臉驚愕的昭琳。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得夠殘忍的了。他沒有勇氣多看昭琳一眼。現在首要的是設法讓昭琳盡快忘掉他,免得讓她為自己賠上她的青春。而今天他就將離開武漢,再不說這些話,就太晚了。

昭琳還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寫字桌旁。這個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的女孩還不十分懂得,這次談話意味著什麽?就這樣,沒有開始,卻已結束。然而自己何必偏要將那些想法都告訴乃斌,那麽希望他也去學美術呢?乃斌有自己的誌向,他顯然準備一去不返了!他真是毫不在乎就走了嗎?她真的還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也許,這一切,自己要過好多年才會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