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恩施風雲5
就在娘娘說話的當兒,石根不知從哪裏銜了塊骨頭勾著頭匆匆地從她倆身邊跑過。鬆井、石根這兩條狗已經長大了,在這個家裏,這兩條狗平常見到他們總是要搖尾乞憐,巴結主人,像一對頑皮的孩子。今天卻很例外,石根看都沒有看她倆一眼。單尋梅望著狗離開的方向對鄧淑珍說:
“你看這石根對它的媳婦兒鬆井是多麽的忠誠。鬆井剛下了仔,生了石根的孩子,住在後院,石根當了爸爸。隻要是石根找到了好吃的,它都是首先給它的老婆鬆井叼去讓它嚐鮮和補充營養。石根還每天公不離婆的守候在鬆井身旁,共同看護著它倆的寶貝,相互關照,又相濡以沫。在動物界中,狗族的愛是很深厚的,所以狗的家族很旺。其實女人更需要男人的嗬護。”
鄧淑珍為娘娘單尋梅的幽默破涕為笑。
娘娘的一席話讓鄧淑珍一時間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沒有想到她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會懂得這麽多做女人的道理,真是人能百事能呀。娘娘離開她後,她睡在**,滿腦子裏就是愛、被愛、拒絕愛幾個詞在反反複複地撞擊著。她也想到石根、鬆井這一對狗夫妻的恩愛有加,實在是讓人羨慕。又想到了覃蔓子不知現在的生活怎樣,身體狀況如何,寫給他的信是否收到了,他將來會對他好嗎?是接受他的愛還是拒絕呢?他一時都還拿不定主義。
其實每一個少女都是一個心思繁雜疑慮多變,想得到愛又怕人愛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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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空下著小雨。有道是“春雨不濕路,冬雨不濕衣”,石匠師傅、民工們一早就在冒雨施工,在努力搶建橋墩出水麵。因為冬天不把橋墩垛建出水麵,夏季洪水來臨,以前做的工程將會前功盡棄。“藥妹兒”上大橋工地比前些時稍晚了些,路很滑,工地上更滑。她打了把油紙傘,在工地上到處巡視。昨天經娘娘單尋梅一下午的開導,她思想開朗了許多,她與這些男人們的交往既多了些心眼兒又更有了信心。她走著走著,突然間,隻聽得河中間的橋墩工地上“嘩啦”一聲巨響,有人從橋墩上跌落到了水中。旁邊有人在使勁地對她喊話:
“衛生員——衛生員——,快來救命呀,有人落水了。”
鄧淑珍急急忙忙趕到現場一看,那個受傷的人一身濕淋淋地已被人抬到了河灘上平放著,雙眼緊閉。她認出來落水的就是那個叫閻羅漢兒的年輕石匠。尹岩匠看見“藥妹兒”來了,以為她還在記昨天的氣,便喉嚨梗咽著央求她道:
“醫生,快想辦法救救他吧。他是個孤兒,是他爺爺奶奶交把給我帶出來討生活的,要是死了,我怎麽給他家裏的兩位老人交代喲。”
鄧淑珍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後,便急忙放下藥箱,疾步走過去騎在閻羅漢兒的身上為他做人工呼吸,還嘴對嘴地使勁為他吹氣吮吸。這些鄉下的民工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女醫生給人這樣來治病的,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大驚小怪地在不住地打著“嘖嘖”。
閻羅漢兒喉嚨裏“嗝兒”一聲緩過了氣來,手腳在慢慢蠕動,好大一會兒他的眼睛也慢慢地睜開了。尹師傅長放了一口氣,大夥兒的心裏像塊石頭落了地,臉上都逐漸地平和下來了。閻羅漢兒渾身不斷地抽搐著,他凍得發抖。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把閻羅漢兒的濕衣褲脫掉,有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包在閻羅漢兒的身上,由鄧淑珍護著,幾個人匆匆地將閻羅漢兒往“齊藥勁道”的藥鋪裏抬。
閻羅漢兒被“藥妹兒”救活了,在“齊藥勁道”養著,隻幾天時間就基本痊愈。他對“藥妹兒”沒記前嫌非常感激,對她的護理非常滿意,有如親姊,視藥神巴兒單尋梅如同再生父母。尹岩匠和尹順那一班師傅們對“藥妹兒”的寬懷與善良感謝不盡,稱讚不已,後來這些民工們一有點什麽毛病就去“齊藥勁道”診視抓藥,此後藥鋪裏的生意更是有如日中天般的紅火。
女人啦,一旦學會了拒絕就顯得高貴,一旦懂得了寬容就能得到福報,一旦養成了善良就能受人尊重,一旦知道了勤奮就會變得美麗。
陳誠為了肅清共產黨和加強地方治安,成立了第六戰區長官部參謀處研究室。實際上這個研究室是陳誠的一個嫡係特務組織,稱“研究係”,直接歸戰區長官部指揮,權力很大。“研究係”在地方上大力發展勢力,徐拐子看中了這個組織的來頭,就報名參加了這個組織的培訓班,後來成了“研究係”在恩施城內的一名骨幹分子。
恩施城內稅務所設在西後街,所長秦啟安,山東人。他開先在徐源泉的第十軍任軍需少校,到恩施後退伍落籍,因為有文化便當上了恩施縣稅務所所長,家庭生活比較富裕。他愛唱京戲,經常集聚一些京劇票友到家裏唱戲,來的大都是國民政府各部門的科長、科員,部隊裏中下級軍官以及教員和少數商人,他們基本上都是流亡者。秦夫人對這些票友都很客氣,每次聚會唱戲她都是煙茶伺候到位。恩施的娛樂場所很少,各位在這裏梨園會友,生、旦、淨、末、醜,有他鄉遇故友之情,鬧鬧熱熱,都樂得一聚。
徐拐子覺得這個票友聚會很好玩,也經常到西後街秦啟安家裏來湊熱鬧,還帶著鬆井和石根這兩條狗。秦夫人因為來的客人多了,開銷大,就用兩種煙分等級來招待客人。秦夫人知道徐拐子早年是在恩施城裏的黑道上混的,根本不懂京戲,做票友也隻是來混場子湊人多,低看了他,就給他裝待普通客人的“大眾”牌劣等香煙。她對那些政府官員、富庶大賈,認為是貴客就裝了“飛馬”牌上等香煙。還不讓他的狗進屋,叫人打了鬆井、石根。徐拐子發現覃家是個勢利眼,於是記恨在心,從此就很少到秦家去了。
徐拐子為了向“研究係”立功,他弄到了一份秦啟安家裏的便於通知這些票友唱京劇的花名冊,上麵有姓名、住址、扮演角色的明細。徐拐子捏造說這是一個“漢奸”組織名單,便報到了“研究係”。“研究係”因為才成立,要急於出政績,沒做過多的調查就報到了陳長官。陳誠要樹立新到任主席的威嚴,看後也沒多作思考就批了四個字:“速查、嚴辦。”一夜之間,“研究係”就逮捕了四十多名“漢奸”。這些票友們被關進了譚家壩的“湖北模範監獄”。“研究係”通過嚴刑逼供、偽造證據等多種殘酷卑劣的手段,將這些“漢奸”們悉數判刑,還將其中的十名重判了死刑。執行槍決的那天,這十名死刑犯被捆綁著從南門進入城內遊街,經大小兩個新十字街到北門街出口,再到清江橋下河灘上行刑。這是恩施城經過改造後所做的第一次大型政治活動。
徐拐子穿著製服挎著手搶,後麵跟著鬆井、石根兩條狗,人和狗都一擺一擺地走在死刑犯秦啟安夫婦後麵,耀武揚威。心裏得意到:
“看你還小看我還打我的狗不。”
單尋梅幾個站在“齊藥勁道”二樓的欄杆內看著徐拐子斜背著槍從門前走過,眼睛斜都不朝這邊斜一眼,那兩條狗也是不朝家裏望。藥神巴兒自言自語地歎道:
“真是小人得道,雞犬升天,連我們的狗都神氣了。”
河灘上連環槍聲響起,聲震清江兩岸。橋麵上、河兩岸人山人海圍觀的人們無不心驚膽寒。
在收殮屍體的時候,有人發現,一個人叫她張太太的旦角的肚皮還在不停地跳動,原來她是身懷有孕,體內還有一條小生命也隨她而去了——這是民國政府在恩施城製造的槍斃十人死十一人的著名冤案。
有道是:寧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這也是政府用小人給政府臉上抹黑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