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顛沛江湖8
13
淞滬會戰是中國抗日戰爭中第一場重要戰役,也是抗日戰爭中規模最大、戰鬥最激烈的戰役,前後曆時3個月。在這場空前慘烈的戰鬥中,日軍共投入9個師團和2個旅團30餘萬人,共計死傷4萬餘人。中國軍隊投入75個師和9個旅75餘萬人,累計死傷30萬人。其中川軍投入戰鬥20萬人,死傷15萬人。從1937年8月13日日本進攻上海開始至11月12日上海淪陷淞滬會戰結束,中國軍民浴血苦戰,粉碎了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狂妄計劃。這場戰鬥雖然戰敗,卻為國民政府爭取了時間,從上海等地遷出了大批廠礦機器及戰略物資,特別是為南京遷都重慶留下了足夠的機會,為堅持長期抗戰起了重大的保證作用。
日本的戰略思想開始是計劃由北向南逐步壓縮國軍的戰略空間。當年元軍南下即或清軍入關,都是由北向南將南宋與殘明步步逼死在南方的。南方狹窄的地理空間難以支撐抗日戰爭的繼續,所以蔣介石積極在上海迎戰且死戰不退,吸引日軍不斷投入兵力,最後迫使上海成為兩國的廣闊戰場,進而使日軍改變由北向南為由東向西推進的戰略計劃,給了國民政府以極大的戰略空間,這樣才強力的支撐到八年抗戰的結束。因此,在戰術上淞滬抗戰失敗了,從戰略的角度上說,蔣介石是很大的成功。
川軍到上海戰場之前,蔣介石的中央軍已經同日軍戰鬥近兩個月。
這天晚上,鄧國強把702團所剩不多的戰士分配到各連,他們先到,熟悉這裏的情況。出川了,都是老鄉,大家都很親熱。第二天天一亮,全團吃過早餐,隊伍就有秩序地開進了朱家行陣地。太陽才上三杆,日軍又是飛機又是大炮輪流地轟炸後,坦克在前麵開路,後麵跟著他們的步兵向川軍陣地朱家行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師部被日軍搗毀,702團的新師長殉職,702團的團長接任師長,鄧國強馬上又接任了702團的團長。他們迅速收縮戰線,竭力堅守住朱家行陣地。
晌午時分,日軍一陣鋪天蓋地的炮火覆蓋之後,日軍步兵從對麵的地平線上黑乎乎地朝朱家行陣地外麵的壕溝壓了過來。前麵是六個像烏龜一樣的怪東西“嘰嘰嘎嘎、嘰嘰嘎嘎”地開路,後麵跟著日本的軍隊,煙塵滾滾。
有個叫王岩頭的小兵,他才十六歲,膽子最小,第一個叫著趴到了地上驚叫道:
“媽呀,龜兒子的,這是啥怪東西哦!”
有幾個原702團的士兵大聲地吼叫道:
“坦克,小心,那是坦克!”
他們前幾天見到過這些怪物,更嚐到過坦克的厲害。可是炮聲淹沒了一切,沒幾個聽得到他們在叫什麽。搗搗神向百年營長馬上大叫一聲道:
“賀團長有令,出擊!”
那幾個兵又大聲地喊叫:
“坦克,那是坦克,步槍對付不了它!”
那是日軍的6輛89式中型坦克和94式超輕型坦克,盡管重量輕、裝甲薄、火力弱,但對於幾乎毫無反坦克火力的川軍來說,還是一樣如同惡夢般的存在!但是,在隆隆的炮火中依然沒有人能聽到老士們的叫喚,而整個營所有的弟兄卻聽到了營長搗搗神向百年向他們發出的衝鋒命令。這些新702團的川軍不知坦克的禍福利害,不顧一切地全部衝出了戰壕!
他們表現得是如此的英勇,他們不顧坦克咆哮著的機槍,不顧下雨般傾瀉來的子彈,他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在向前衝去。他們有的朝坦克開槍,有的朝坦克扔手榴彈。而這6輛日軍坦克則不斷旋轉著炮塔,不斷地朝川軍兄弟猛烈掃射,這些不顧一切往前衝鋒的川軍兄弟們成片成片地倒在了這片火網下。
搗搗神營長突然看到了他的勤務兵衝到了坦克前麵,可這位勤務兵不知道該對這怪物怎麽辦。他用槍托狠命的砸著坦克,似乎以為這樣就能讓這個怪物停止屠殺自己的兄弟。可是沒有用,一點用也沒有,勤務兵的槍托都砸爛了,怪物還是在他的麵前嘶吼著。勤務兵扔掉手裏砸爛了的槍,竟然爬到了這個怪物的身上,可他還是不知道怎麽辦,正在這個時候,一梭子機槍子彈從另一輛坦克掃過來,勤務兵的身子晃動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坦克鐵殼上,接著,又重重地滾落下來。搗搗神發誓,那個時候他的勤務兵還沒有斷氣,可那些日本雜種的坦克履帶,卻隆隆地碾過了勤務兵那瘦小的身軀,甚至他似乎還能聽到了勤務兵在絕望地呼喊,聽到了勤務兵身子骨被坦克履帶碾壓時“唧唧喳喳”的碎骨聲。他眼睜睜地看到跟隨了他幾年的好兄弟就這樣慘烈地死去,心痛至極。
搗搗神的手下有一個讀了幾天書的老兵,叫彭友才,大家叫他彭秀才。他看到了這一切,就憤怒地大聲罵道:
“狗雜種!狗雜種!”
這時彭秀才睜著血紅的眼睛,一邊不斷地罵著,一邊把散落在身邊的幾枚日本手榴彈歸並了過來,將其捆綁在一起,然後大叫一聲,就跟隨著弟兄們一起衝出了戰壕。他不要命了,在這樣的場景下,彭秀才讀過的書,他經受的一切,他所擁有的這個世界全都沒用了!去他娘的,眼前隻有去殺傷敵人,隻有拿自己的命去換那些東洋雜種的命!
這時候最先衝上去的那批川軍兄弟,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已經向自己的陣地爬了回來。
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卻看到一個瘋子樣的人,左手握著步槍,右手拿著一捆手榴彈,不斷躲避著日軍的炮火,不斷靈巧地向前衝著、衝著……“秀才哥,回來,回來啊!”
一直都沒有衝出戰壕的小兵王岩頭一看到彭秀才居然在此時衝了上去,便忍不住大聲地叫喊著他。
可是沒有用了,不僅彭秀才聽不見,就算聽到了,他也是不會回頭的。
真是奇跡,日軍那密集的彈雨竟然沒有打中他,也許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力量在護佑著這個勇敢的四川軍人吧。一串子彈打來,幾乎要打中他了,然而彭秀才卻猛然地趴伏到地上,爾後他又敏捷地匍匐著前進,他靈巧而快速地接近離自己身體最近的一輛94式坦克。
那輛坦克快速地朝前開來。車上唯一搭載的武器,一挺7。7毫米重機槍在瘋狂地叫囂著。彭秀才停止了自己的動作,趴在地上,安靜而有耐心地等待著它的到來。近了,彭秀才猛地拉出了手榴彈上的導火索,手榴彈在他的手中“滋滋”的燃燒,但彭秀才還是一動不動。當坦克的履帶即將壓上他的那一瞬間,彭秀才把一捆手榴彈閃電般的朝履帶下一扔,然後將身子如同靈貓一般滾開。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坦克,瞬間就停止了前進,坦克的履帶從輪子上散落開來,坦克上麵的機槍也啞了。所有趴在戰壕裏的川軍戰士個個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都非常詫異道:那個彭秀才,他不光是神槍手,還居然能一個人炸了一個鋼鐵怪物?
所有的人都以為彭秀才一定在那聲爆炸中死了。可是,隨即又看到了他的身子動了一下,接著抖掉了身上的泥巴,迅速地向川軍陣地匍匐撤退。
而損失了一輛坦克的日軍,顯然不願意就這麽善罷甘休,所有的火力都對準了這個方向,一下子壓製得彭秀才無法抬起頭來。
“機槍,王八蛋,機槍在哪裏?射擊,掩護,快掩護!”
搗搗神營長如同大夢初醒,拚命地叫了起來。幾挺機槍“嗍嗍”地吼叫著,拚命地吸引日本人的火力。他們成功了!就在日軍的坦克被他們的火力短暫吸引的那一刹那,彭秀才站起身來衝了幾步,在日軍下一串子彈趕到之前,他又一下臥倒在地上,接著幾個打滾,回到了自己的陣地中。
每個人都被彭秀才的這一連串動作驚呆了。尤其是他們的營長搗搗神,他大聲地罵道:
“好啊,你個狗日的秀才,有種,給老子的本事真大呀!”
剩下的日軍坦克還在那裏瘋狂地鳴叫著,瘋狂地屠殺著那些還沒有來得及撤下來的新702團兄弟。前麵的戰場簡直就是一架巨型的絞肉機。衝上去卻來不及撤退的川軍兄弟,在失去戰壕掩護的情況下,被坦克切斷了退路,坦克不停地對著士兵追逐和掃射,穿著灰布軍裝的士兵不斷栽倒,屍體也不斷地被坦克碾成了肉漿。
“手榴彈,手榴彈!”
彭秀才又依舊瞪著血紅的眼睛大聲叫著。
川軍們把身邊的手榴彈遞給他,就在彭秀才即將再一次衝出戰壕的那一瞬間,那個叫王岩頭的小兵又拉著嗓門喊道:
“秀才哥,你家在哪裏?你要是死了,我可以幫你家報個信,給你老婆說一聲你是個大英雄!”
彭秀才似乎笑了一下,然後他大聲地說道:
“我的家就在這裏,我就要回老家了!”
他已經殺紅了眼睛,他認定了他的老家就在這裏,在朱家行,在凇滬戰場,在有日本人的地方!他憤然決定:他要去解救那些被圍困的兄弟,他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彭秀才用同樣的方法和姿態又炸毀了一輛坦克。
一個人炸掉兩輛日本坦克,這在整個抗戰史上都算是一個奇跡,都是一個壯舉。然而他最終還是死在了日本坦克的履帶下麵——另一輛坦克認準了這個矮個子軍人,從另一個方向追過來替他們死去的同類報仇,一梭子彈射向了彭秀才,秀才倒下,坦克的履帶從他身上輾過——彭秀才回到了他靈魂要去的老家,整個身體被碾成了一張薄餅,血肉飛濺。
短兵相接,川軍的大刀發揮了作用,一場慘烈的肉搏之後,川軍英勇頑強,終於取得了這一天戰鬥的勝利,日軍灰溜溜地逃回了他們出發的地方。
整個淞滬戰場都像一個大熔爐,人,一片一片地倒下被熔化。空氣中,硝煙、塵土拌合著血腥氣味彌久不散,村莊裏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焰,在夜晚像鬼火般閃爍在茫茫的黑夜,淒慘悲涼。
新702團回到營地休息,每一個戰士都累得幾乎脫了人形,他們誰也沒有料到,抗日一進入戰鬥就是如此激烈和殘酷。鄧國強由中校升為上校,兩天連升兩級,這是他多年的從軍生涯中提升最快的日子。然而,他的官是越當越大,下麵的將、兵卻越來越少。在四川打仗,鄧國強從來沒有相信過誰,沒有害怕過誰,從來都是鬥誌昂揚。然而在此時,他的整個身心卻是麻木的,因為他從來沒有經受過這麽慘烈的戰鬥,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銳利猛烈的武器和這麽強硬的敵人,從來沒有想到他的兄弟就這麽瞬間地倒下,犧牲時喊叫得是這麽撕心裂肺。但由於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職責,晚上召開連以上軍官緊急會議,重新調配補員,重新部署明天的戰鬥。他還要去看望各營地,給戰士們講話鼓氣。
第三天,陣地上出現了同昨天一樣的場麵。日本的飛機過來,炸得朱家行陣地四處塵土飛揚。接著又是一排排坦克過來,重複著前一天的故事。
這天的戰鬥從一開始整個陣地上就亂了陣法,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在呼喊,到處都在流血。隻是這幾輛坦克,盡找川軍人多的地方橫衝直闖,無敵般地屠殺著川軍弟兄。在這一天的中午,鄧國強團長看著自己的兄弟這麽一片一片地倒下,他心裏實在忍受不住了,突然從戰壕裏躍起,高呼一聲:
“弟兄們,給老子的,我們跟日本人拚了!”
藥神巴兒站在他的身邊,扯都沒有扯住,眼巴巴地看到他的團長掄著大刀衝入了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