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沙州離情1

霏靠點點回塘雨,

雙雙隻隻鴛鴦語。

灼灼野花香,

依依金柳黃。

盈盈江上女,

兩兩溪邊舞。

皎皎綺羅光,

輕輕雲粉妝。

壽昌山莊的大院中,燈火輝熄,飛紅流彩,輕歌曼舞。領唱領舞的都是西戎。她頭束國髻,戴以印度式五珠寶冠,**著豐滿光滑、羊脂玉一樣潔白的上身,美麗飄香的花環似瑪瑙翡翠項鏈,掛在她柔軟嫵媚的脖頸上。雙腿如鷺鷥,修長亭立,柳腰似水蛇,彩裙飄曳,旋轉時,肩披長帶與腰係長裙隨風而起,變化多樣,一會兒委婉多情,一會兒又自由舒展,完全與她優美的舞姿溶為一體,仿佛這些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任意揮舞;其他8個舞女,皆秀骨清形,或手持橫笛,專情吹奏,或雙手拍腰鼓婀娜多姿,或手托花籃,隨手散落鈔棗花,或作禦風飛翔姿態,身輕如燕或振臂飛翔,氣度豪邁大方似輕鬆自如地飛越昆侖,飄過喜馬拉雅....蹈隨著百成的政聲在不斷地變化者,把人們帶人到一個神話般的意境中,仿佛牙臨古典時代....

與張鑒路張壺銘坐在一起觀看的是匈牙利人路利斯。他是匈牙利地理學會長信克齊的朋友及該會員。清光緒五年(公元1879年),洛克齊和斯尼希到教煌進行地質考察,參觀莫高意後歎為觀止。回去做報告,詳細地介紹了莫高窟的彩塑藝術和壁畫藝術,給路利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此,飛天的形象經常出現在他的夢中,如癡如迷。他到古沙州考察的願望越來越強烈,終於得到洛克齊的支助,經印度,翻越帕米爾高原,來到了敦煌。在新疆,他遇到了一個中國商人安羅,談得投機,安羅便作向導,遊曆鳴沙山、月牙泉、莫高窟。路利斯被這裏奇特的自然風貌和佛窟藝術所折服,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令安羅非常感動:“別人來都征駱駝,要糧食,這個人是真心喜歡我們生活的土地!”

於是介紹給壽昌山莊莊主他的朋友張氏兄弟。張氏兄弟設宴會款待路利斯。

路利斯這會兒被西戎的歌聲和舞姿迷住了。

路利斯是漢學家,他曾研究過西戎唱的這首《菩薩蠻》,知道這歌是表現美麗多情的少女在春光中快樂翩躚時的情景,可西戎卻根據自己的舞蹈作了天衣無縫的改動,而這些舞蹈動作的底本就是莫高窟裏的壁畫!西戎把那些千姿百態的飛天舞活了!她不長翅,但輕鬆自如一個舞姿,就給人以飛的感覺!簡直是太神奇了!各種定格在壁畫中,沉寂多少年的舞姿,讓她給演活了!中國有句話叫“狗尾續貂”,是諷刺繼承與發展的,可西戎的舞蹈卻那樣地自由,仿佛她就是飛天,她在俯視了中國大地、西域沙漠、西亞高原及印度歐洲多種文化藝術的精華後,兼容吸收各自的長處,遊刃有餘地揮舞起那大唐時代的絲綢!她的舞姿是不可學的,是絕對的自由!從中可見龜茲舞、胡旋舞、柘枝舞、琵琶舞、本俗舞甚至中國少數民族祭祀舞的特色,但絕不是其中的哪一種!

這簡直是個奇跡!她竟然能結合得那麽好!此舞隻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見!

還有她的歌。喜馬拉雅山的雄厚,中亞高原的蒼涼,沙漠荒城的悲壯,民間小調的淒婉,都溶在她的演唱中,隨她的反複演唱,路利斯恍若夢中時而見到廣闊的社會生活圖景,時而看見大讀中行進的駝隊,時而看見大唐時代沙州的鬧市,時而又看到了喜馬拉雅山上的..而且,,歌與美和諧統,優美動人。想不到在這被曆史冷落遺忘的古繁華地,在1洲的腹地,在中國戰火蔓延大陸的另一頭,還有這樣出類拔萃的歌女!

他激動得淚流滿麵,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

張氏兄弟安羅驚奇地打量者這個奇怪的外國人。待歌舞畢,舞女們紛紛退下時,路利斯離開座,衝過去緊緊地擁抱了西戎;西戎先是一驚,繼而甜密地笑了。

大院裏的其他人卻被驚住了,簍時變得鴉雀無聲。安羅慌亂地衝到他們中間,說:‘路先生!路先生!我們喝青稞酒去!”

張壺銘怒目而視,緊握拳頭,就要撲過去,張鑒銘攔住他,悄聲說:“這不是中國人。”

路利斯突然摟著西戎跳起了另一種舞,他唱《友誼地久天長)。在座的人都好奇地看著他們,被這新鮮的唱法吸引住了。

西戎樂感很強。開始被路利斯帶著起舞,覺得舞步跟不上,手、腰腿協調不起來,但過一陣,她摸到了規律,主動配合。路利斯的兩隻手就像神奇的雙槳,劃動了她這隻靈巧的舴艋舟。其他8個舞女見狀,紛紛人場伴舞,並跟著歌唱。圍觀的人受其感染,不由自主地跟著音調哼唱。整個山莊裏飄**著優美的、歡快的歌聲,人們沉浸在幸福詳和的氣氛......

西戎從睡夢中醒來時,外麵陽光燦爛,烏鳴啾啾。山莊裏靜謐閑淡,如同溫柔的處女躺在平坦的草原上,又像飛天神女在悄設聲息地散落鮮花。

她被昨晚的幸福時光薰醉了。宴會是怎樣結束的?她是怎樣地同別人告別的?這一切她都忘了。她是在腦海裏回旋素繞的歌聲中進入甜美的夢鄉裏的。

“醒了嗎?”過來一個舞女問。

西戎笑一下,說:“你看,窗外的陽光多好呀!就像雨後草原上一樣!”

“有個道士要見你。”

“道士?”

“就是上次給山莊裏念經的那個人。聽說他來幾天了,住在馬圈裏。

“我還有事。等哪天閑了,在葡萄園裏見他!”

王圓籙騎著驢,風塵仆仆地趕到壽昌山莊時,天快黑了。守門人見是他,冷著臉說:“幹啥?又來化緣嗎?”

“我找張財主。”他想不通山莊人的態度為啥突然變了。

“他不會見你的。”

“我在這裏擺過道場,你不記得了?我可記得你!”

“別噦嗦,有啥事?”

“煩你給莊主通報一聲,我要見他。”

守門人白他一眼,進去一陣又出來,說:“莊主說了,讓你先住下,他有時間了見你。”

“好,好,”王圓籙連聲說。

守門人三彎兩繞,到了牲口圈,說:“你把驢打進圈裏,你就住在喂牲口人的房子裏吧!”

王圓籙懵了:“住在這裏?”

守門人已經走遠了。

王圓籙有些憤然,想拉驢回莫高窟,但想起這幾日的煎熬,忍住了。

他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到壽昌山莊,但快靠近時,他又心怯了。道枹雖然是嶄新的,頭發也梳理齊整,可他還是耽心西戎把他當成叫化子。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叫化子。他化緣是為了敬神,替神接受財物。所以化緣時都理直氣壯。現在來這裏,不是化緣,沒有任何其他的企求,可是心裏老是不安像兔子一樣跳個不停....

他隻想見到西戎。

那天聽到西戎去找他的消息後,王圓籙忽然想還俗:敬人難,敬神也難!辛辛苦苦開是的荒地,費盡心血修建的道觀,不由分說地就易了主持。他覺得自己還是一窮二白,隻有一雙抓風化緣的雙手,靠這兩隻手,再不會完成宏願的。他開始理解了佛家說的裏“空”。是的,什麽都是空的。玉石佛、道觀,甚至生命都不是自己的全操在冥冥中一位大神的手中,何必在如來佛手心裏爭權奪名?還是抓住現在吧。他就像一匹在荒漠裏跋涉的駱駝,發現了西戎這眼清泉。清鮮甘甜的泉水給了他一種新的希望,同時也使他看到了昨日疲憊的精神重馱....

晚上,他被西戎的歌聲吸引去了,他幾乎不敢相認:眼前豐肌潤膚臉含微笑,仙女一樣的女神就是西戎嗎?這菩薩一樣恬靜,飛天一樣輕盈的女郎,哪裏還有昔日草原上牧羊女的影子?隻有那明亮的眼睛和動聽的歌聲雖然穿過了漫長的,滄桑的歲月,但還保持瞀原來的內質。他被她夢幻般的舞蹈迷住了,股狂熱的**撞擊眷他的心,他想請畫工把西戎的舞蹈繪到莫高窟的石壁上,永遠流傳!然後,就....

他看見了張鑒銘,準備擠過去,卻被人生硬攔住並把他送回驢圈,沒好氣地說:

“不要亂跑!不然,就趕你走!”

王圓籙不曉得山莊對他的態度為啥變得如此之快!看來有錢有地位的人不會有一顆善良的心。想著,倒也平談了。他一心隻想見到西戎。有一天下午,他正打時,一個女子過來帶他到了葡萄園。西戎一身薄紗,活靜地坐在葡萄架下的木凳上。他遠遠地站住,凝望西戎。

西戎臉無表情,冷冷地打量他。

王圓籙不知所措,心裏忽地一驚:她能認出我來嗎?

“坐吧,王圓籙。”西戎冷冷地說,用眼睛示意一下不遠處的地埂。

王圓籙怯怯地坐下,腦裏一片空白,這幾日想說的話都跑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