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危佛光2

這裏必須提到一一個河西僧人:洪辨。

洪辨童年時極聰明，遍讀經書尤其對佛教故事特別幹興趣。當時統治河西的是吐蕃人。他們強迫漢族人吐蕃化，平常不準漢人著漢服，漢人隻有在祭祖的時候穿漢服。洪辨對此很反感，又察當時形勢，唯入寺院可求得安靜與智慧，便剃度入佛門，潛心研習佛經。他曾萌念去印度求佛經，因戰亂而未果。

莫高窟寺院香火很旺盛。洪辨受敦煌人張議潮供養，為弘揚佛法,開鑿石窟塑佛像,繪壁畫，並在通道旁開一窟為禪室，每日打坐悟禪。後來,吐蕃讚普朗達摩遇刺身亡，致使國內大亂。張議潮乘機率領沙州地區漢人，聯合粟特人、吐穀渾等各族人,奪取政權，收複沙州、瓜州、伊州等十一州。洪否禪師派其徒弟悟真將此消息報告唐王朝,唐王朝大喜過望，封張議潮為歸義軍節度使,賜洪辨“河西都神統”稱號。

張議潮躇躊滿誌,對洪辨更是崇敬有加。洪辨在莫高畝大興佛事，功德圓滿而終。弟子悟真等人在其生前悟禪石室仿其容貌塑一像。因洪恐平生立願去印度求經之事終未實現，悟真等僧徒和張議潮等達官顯貴便從各寺院搜求、抄寫經文，繪圖製畫貢獻於洪辨禪室。後來，張氏家族發生內亂，禍及寺院，僧道為躲災難，四處逃散。

石室門以草泥木板封之。

盜匪搶劫此處，見無金銀財寶，便揚長而去。怕遭報應，無人敢毀佛經。

此後近百年間，莫高窟佛事曾幾度興盛。當地人為表虔誠，抄經繪畫;過往僧人、商旅也獻經獻畫。經卷書藉積少成多,為防散失，便一同藏於洪辨石室中。

公元1036年，西夏元吳領兵西征,戰爭迫近，莫高窟僧道為躲兵難，四散飄零。唯一度誠畫工不願離去，堅守莫高窟。此畫工是一啞巴，自小就生活在莫高窟,後來向各路畫工學繪畫，自成一家，手法獨特,技藝精絕，深得大師們青睞，臨走時紛紛邀請啞巴畫工同行，均遭拒絕。畫工將寺窟所餘經卷畫像之類盡數搜來,藏於石室,然後封門塗泥,並在其上染色繪壁畫，與外窟渾然一體,不留痕跡。

啞巴畫師在完成這一切後，給莫高窟每一窟裏上香磕頭,然後遊走三危山。後不知所終。

從此，洪辨禪室再無人知曉。沉睡近千年，一個平平常常的道士雲遊來到了莫高窟。他無意中走到了洪辨禪室的外麵。流沙和雜石堵住了洞口,進不到裏麵去。

他到來的那一-天,先是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接著下起了傾盆大雨。這是敦煌百年不遇的風雨。大風和大雨把僧侶們趕進了寺院裏，誰也沒發現匆匆忙忙進到石窟裏躲雨的王圓籙。

經過長途跋涉到莫高窟遇到大風暴雨，王圓籙很沮喪。又看壁畫中沒有三靈官太上老君，他望著大雨瓢潑中的三危山,想:看來我與這地方無緣，待雨停了,還是尋訪別處吧!

雨下著，雷響著......

王圓籙困極，躺到沙堆上睡著了。開始腦海盡是些古城、戈壁、雪峰野狼之類的影子。後來,天高地遠，一片開闊，悠揚的誦經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仿佛人很多。他覺得奇怪，向四處尋找,看不見人影。這誦經聲是從哪裏傳來的呢?正猶豫間，忽見天空中飛花紛落奇香無比。花落中，金蓮綻開，香美奪魂。再看那彩色的半空，祥雲繚繞，仙女弄舞，歌樂飄飄。接著，青鳥引領，彩鳳環飛，雲中顯出一尊神態安樣的大佛來。大佛慢慢地飄來，隻見他明目濃眉，高額垂耳,美麗的光暈時隱時現。仙女在空中不斷地散著各種花朵，花朵飄到大佛跟前似乎幻變成無數的經卷。他拿過一卷，拆開看，天書一樣，不認識，又拆開一卷，是另一種文字，還是不認識。他急了，拚命地翻撿起來。忽然，一聲獅吼。他回頭看時，一隻巨大的獅子張開血盆大口猛撲過來獅子後麵，還有一一隻眼露凶光的金雕....

王圓籙嚇出一身冷汗，想要選跑，可腳底的流沙不斷地動著，

他踩不穩，急得大喊大叫起來。

他驚醒了。

雨過天晴，金光萬道灑到三危山上。

王圓籙被三危山上空的一道彩虹迷住了,他暫時忘了剛才夢中的慌恐。

彩虹懸掛於明淨的藍天，上，威武而又輝煌。在彩虹的下麵，雲蒸霞蔚，五彩紛呈,幻化出各種神像來。先是瑞鳥飛舞,大象遊走，鹿羔跳躍，然後隨雲氣消失,天空中出現一朵巨大的金葉蓮花來，蓮花之上坐著大佛,大佛似正在專注地講經說法，無數僧眾、菩薩圍在他的周圍表情各異,神態萬千。

王圓籙驚詫了。他睜大眼睛看:確確實實，真真切切，不是幻景!他的血液又燃燒起來了。他忘了多年流浪的磨難、痛苦、失望、羞辱，他忘了西戎尕豔姑、馬榮貴、采玉工，他忘記了塵世間的一切紛爭和煩惱，他快活得渾身脫筋換骨，仿佛自己變得強壯威武，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堅韌不拔的意誌，他真想像大唐高僧一-樣冒嚴寒酷暑,頂烈日曝曬,穿越無人荒漠，渡飛流險河,到達那無憂無慮、恬靜自然的極樂世界。為了這種片刻的幸福,經受更多的劫難也值得!

王圓籙幸福得快要喘不上氣來。

他忘情地狂喊起來、奔跑起來,被什麽草絆住了腳,撲倒在地上。再看時，三危山隻有彩虹，其他幻景都消失了。

他正疑慮，一個喇嘛撲踏撲踏向他走來了。喇嘛冷漠無情的臉使王圓篆打了一個寒顫。

走到王圓篆跟前，喇嘛說了一串話。看王圓篆迷迷登登，他又用漢語說:

“佛門淨地,你胡亂喊叫什麽?”“佛光!佛光!我看見了佛光!”

“那是虹。你這雙眼睛，也有緣看到佛光?”王圓篆急躁地說:“我真的看見了!”

喇嘛不耐煩了,說:“不要妄想!快離開這裏，到別處化緣去!"“不!這裏是聖地，我要在這裏修功德!”

喇嘛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一陣,說:這裏是下寺。再往南，就是中寺和上寺。我管上、中寺。你不可以到那邊去!我們那邊有十隻跟豹子一-樣厲害的獵狗!你要住下去，就自己在下寺開荒種地吧!”

喇嘛所指處，盡是沙磧荒地，野草叢中，座殘敗的寺院疲憊不堪地靜坐著。

王圓籙說:“好吧，我自己開荒種地!”

喇嘛吃驚地打量他一眼,指著他的身軀說:“你，這麽瘦弱，能掄起钁頭嗎?”

王圓籙說:“會的。”

“哼!”喇嘛轉身走了。

王圓籙上到一個荒地的高處，一邊打量這片荒地，邊回想著剛才看到的佛光，他下了決心:

“這裏就是極樂世界，我不再飄泊了!就紮根這裏!我要把所有洞窟底層的積沙清理幹淨。我要用蘆葦在崖頂建一條護沙牆。我要在這些洞窟裏重新畫上最精美的唐僧取經圖!”

那一天，是公元1892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