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阮大铖確實死得蹊蹺,這位曆史上最著名的投機派文人,最後有點杯弓蛇影,虧心事做多了,自己把自己嚇死了。據說,他跟清兵去打仗,走到五通嶺上突然頭麵腫脹,貝勒勸他留下養病。“大铖驚曰:‘我何病?我年雖六十,能騎生馬,挽強弓,鐵錚錚漢子也!我仇人多,此必東林、複社諸奸徒潛在此間,我願諸公勿聽!’已而又曰:‘福建巡撫已在我掌握中,諸公為此言得毋有異意耶?’”於是阮大铖帶病隨軍南征,越仙霞嶺,眾將上馬緩行登山,而“大铖獨下馬,徒步而前,左牽馬,右指騎(者)曰:‘我精力百倍於後生!’蓋示壯以信其無病也。言訖,鼓勇先登”,不久“馬拋路口,身踞石坐”,僵仆石上死。時天氣炎熱,屍體潰爛,清軍草草收殮,不知埋在何處。這是關於他暴死最常見的一種說法,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阮大铖雖然有病,但依然強打精神,證明自己沒有老,是好漢,還可以為新主子賣命,最終導致自己猝死。後世文人戴名世說他“會天暑,屍蟲盈於路,僅存腐骨而已。”大概也是這個意思,不過是想說明他不但是暴死,而且身後也蠻慘。當然,還有一種說法,也是說他不得好死。據說阮大铖聽聞他的投機好友馬士英被殺,自知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自投崖下死,結果還被戮屍。但這種說法可疑性很大,縱觀阮大铖的一生,他最怕的就是死,最後以投崖來結束自己卑鄙的一生,似乎不太可能。阮大铖(15871646年)字集之,號圓海、石巢、百子山樵,桐城(今安徽樅陽藕山)人。明末政治人物、著名戲曲作家。無論在當時還是後世,阮大铖都是公認的小人、壞蛋,但又是一個公認的才子、能人。關於他怎麽是小人、壞蛋的,我們在下麵講,現在先誇誇他卓越的藝術才能。明末清初的頑主張岱在他的《陶庵夢憶》中,盛讚阮大铖家庭戲班子上演的主人自編戲曲“本本出色,腳腳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一口氣說了5個“出色”。可想在當時,作為一個藝術家,阮大铖是名副其實的。馬士英為阮大铖的詩文集作序,更稱讚他為明代開國以來第一詩人。阮大铖的政敵、明末四公子之三的陳定生、冒辟疆、侯方域,也曾在南京雞鳴寺下置酒宴飲時,召阮大铖家庭戲班子去演唱他的戲曲。這3位公子“箕踞而嬉,聽其曲,時亦稱善”,“醉而且罵且稱善”,都承認他的戲曲寫得不錯,演得好。古人難免有互拍馬屁的嫌疑,但近現代佩服阮大铖藝術成就的也非常多。陳寅恪在遺作《柳如是別傳》中曾有一段談論阮大铖的文字:圓海人品,史有定評,不待多論。往歲讀詠懷堂集,頗喜之,以為可與嚴惟中之鈐山,王修微之樾館兩集,同是有明一代詩什之佼佼者。章太炎亦曾有評語曰:大铖五言古詩,以王孟意趣,而兼謝客之精練。律詩微不逮,七言又次之。然榷論明代詩人,如大铖者少矣。潘嶽、宋之問險詐不後於大铖,其詩至今尤存。君子不以人廢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