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一斤米

一斤米,一斤金;一升糠,一塊銀。

選自羅時漢《白沙洲蘆家》第106頁。

此謠產生於北伐革命軍圍困武昌城期間。

1926年7月9日,國民政府成立國民革命軍從廣東起兵,開始了北伐革命的統一戰爭。北伐軍首先向吳佩孚盤踞的湖南、湖北進軍,7月12日占領長沙,在湖北汀泗橋、賀勝橋兩役中,氣勢如虹,擊潰了吳佩孚主力,飲馬長江。北伐軍多次進攻武昌,皆因城垣高大、防守嚴密而損失慘重,铩羽而歸。蔣緯國總編著的《國民革命戰史第二部:北伐統一》(第二卷)有如下記載:“革命軍圍攻武昌城,吳守軍借城牆構工防禦,並用射擊、燒夷、阻絕諸手段,使革命軍攻城戰鬥,屢遭頓挫……”

北伐軍占領漢陽、漢口後,吳佩孚逃往河南,於敗北中,吳命其第八師師長劉玉春為武昌城防司令,委托劉率兵死守武昌,等待豫、贛援軍。孤城武昌被圍,長達四十天。

劉玉春在不得誌時曾得吳佩孚提攜重用,有如故交。因而感激涕零,以死相報,和他共同守城的還有陳嘉謨,1926年2月14日,湖北督軍蕭耀南暴死,陳嘉謨繼任湖北督軍職務,但他資曆較淺,實力不夠,難服眾望,且於戰事前景態度較為曖昧,不願出頭應付當時的混亂局麵,甘居其次。

圍困武昌城,斷絕了城內與城外所有的水陸交通。商貿往來,隻能消耗不能出產的武昌成為一座死城,生存最大威脅就是糧食嚴重匱乏,饑餓和死亡籠罩著全城。

吳軍早就有困守武昌的打算,事先已作準備。當時,武昌城有兩大米廠,一個是人們很熟悉的曹祥泰,另一個是張萬太,曹祥泰實力雄厚一些,就由劉玉春部將其所有囤米全部拿下,張萬太廠囤米就給了陳嘉謨。同時他們還封存了各商號、店鋪所有的存糧充作軍用。隨著圍城時間的推移,糧食供應愈加緊張,一些守軍便開始大肆搜掠百姓糧食,隻要是搜到的,全部拿走,顆粒不剩,那些看起來稍微好一點的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慘遭洗劫。搶劫者主要是潰逃城內的雜牌軍,劉玉春的隊伍一來有準備,二來吳佩孚治軍較嚴,甚少擾民。

是時,滯留在武昌城內的居民有二十餘萬(一說十餘萬),貧苦人家,無隔夜之糧;小門小戶,最多有個三五天存糧,令人恐怖的糧荒和饑饉威脅著人們,即便有錢,也買不到糧食米麵。貓狗兔鼬被捕殺得幹幹淨淨,整個武昌城聽不到雞鳴犬吠,就連飛鳥也不敢從城上經過;城內湖山的荷梗、野菜被采摘得絲毫不剩,就連樹葉、草根也被人用來裹腹度命。餓死恐怕是人類遭遇的最可悲、最無奈的死法,然而越來越多的老百姓隻能眼睜睜地在饑餓掙紮中痛苦死去,武昌城內,遍地餓殍,四處哀鳴。

據餘品綬先生講述,他祖父時困城中,其詩作《圍城雜詠八首並引》(原件藏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紀念館)中有大量描寫當年城內百姓之苦的詩句:“所苦城中民,向隅各蒙亂。何時破此堅,吾儕免塗炭”、“天民天不惜,垂老任饑餓”、“ 巷無雞犬聲,晝有饑鼠逐。老弱不能興,擁被閉門哭。” 武昌守軍彈盡糧絕,人心渙散,見大勢已去,10月9日晚,北洋軍第三師一賀姓團長開城投降,劉玉春退守蛇山,最後被活捉,陳嘉謨在漢陽門混入百姓中準備出城時被抓捕。10月10日,曆時40天的武昌攻城戰才告結束。

“嗟我將士!保此國家。嗟我將士!保此人民。”

無論是台灣的《國民革命戰史第二部:北伐統一》,還是大陸中央檔案館所編之《北伐戰爭(資料選輯)》,有關武昌圍城的官方記載,均隻字未提城內百姓的疾苦與饑餓,記載的都是攻城將士是如何地英勇,守城官兵又是何等地頑固,而“一斤米,一斤金;一升糠,一塊銀”的普通謠歌,雖隻有區區十二個字,卻從一個側麵描繪了那段逝去的曆史,把我們帶進了一個悲壯而慘烈的畫卷之中。

1926年10月,北伐軍攻下武昌城後不久,湖北省政務委員會即作出拆除武昌城垣的決定,任命萬聲揚為拆城委員會主任,並設置武昌拆城辦事處,負責辦理拆城事項,武昌城垣開始拆除,至1929年6月,拆除工程完畢,隻留下起義門(中和門)城樓,以紀念辛亥起義。從此,武昌無城。

“光榮北伐武昌城下,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1926-27年武昌北伐軍總部——武漢國民政府(現武昌閱馬場紅樓)。

1926年出版的《漢口商業一覽》上登載的曹祥泰米廠廣告起義門

賓陽門(今大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