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歸

還有一個月就可以回家了，這個消息曾讓他激動得徹夜難眠，他甚至看見了美麗嬌小的妻正站在前方靜靜地望著他。可隨著歸家的日期漸漸逼近，他變得越來越煩躁起來。

他與妻剛結婚兩個月時，由於一時衝動傷害了他人，被送進了監獄，刑期八年。他知道，八年的等待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痛苦的。每次看到探監的妻，他便更加悔恨，甚至十分惱怒自己當初的行為。

剛進來的那幾年，他常常怕失去年輕的妻子，每到接見日，便拚命地說著好話，要妻等他，他一定會積極改造，爭取早日回家。

後來，他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辛勤的汗水終於換來了一年零兩個月的減刑。多少次黑夜，他扳著指頭算著自己的歸期，想念著新婚不久就已經別離的妻子，恨不能馬上回到她的身邊。

如今，歸期臨近，當初的那份喜悅卻被一種莫名的煩惱所代替。

離家時，妻很年輕，也沒有孩子，可卻要替他照顧病重的老母親，還要供妹妹讀書。自己在獄中的前幾年，因為擔心妻子離去，常讓她等待，卻沒考慮到妻子在孤獨中苦苦等待的痛苦和承受的來自社會的壓力。他一直在想，或許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如今，自己回去後能否馬上找到工作？會不會繼續給妻增添負擔……幾天來，他的心事越來越重，情緒越來越低落、煩躁。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想到了離婚。

這一天，他正在給新種的樹苗澆水，突然聽到管教幹事喊他。原來，妻來了。他很奇怪，上次接見時不是說好了嗎？等到回家那天再來接，今天怎麽突然來了？

他納悶地走進接見室，隔著玻璃，正遇上妻深情的目光。他忙躲閃開，想著自己做出的決定，一時竟不知道怎麽來開口說這件事，隻是怔怔地站著。

“你們警官打電話告訴我，說你最近情緒有些反常，還告訴我有許多人都這樣，快回家時考慮的事情太多，突然間不適應，情緒反常是常有的事，需要家屬來配合一下。我來是想問你，你怎麽了？”妻的聲音通過電話傳進耳膜，依舊是柔柔的、軟軟的，帶著溫馨，叫人心醉。

“年前，你們領導到家裏，給咱家救濟了1000元錢，我想到你快回來了，總得給你找點事做，前段時間就用這錢開了一家小餐館。妹妹大學畢業後暫時沒有找到工作，我就叫她先來幫忙。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上次來的時候就沒告訴你……”妻說著，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他聽著，突然更加愧疚，多好的妻啊，不能讓她一直跟著我受苦，她應該找個好人家。想到這兒，他對著話筒大聲向妻說：“我們離婚吧！”

妻頓時住了口，他能感受到妻的震驚和心痛，自己又何嚐不痛苦呢？可為了妻的將來，自己不能太自私。

“我配不上你，剛好我們沒有孩子，離了婚你找個好人家吧！”他不敢看妻的眼睛，低頭搬弄著手指，不斷地用餘光掃視著妻，感覺她的變化。

……

“你剛進來那幾年，很多人都這樣勸我，我也曾動過這樣的念頭，可聽到這裏的警官一再說，你改造很積極，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後來，我發現你是真的變了，你懂得了寬容，懂得了關懷，還有很多。你說，這樣的老公我能不等他嗎？可我等來的卻是這個消息……”妻流著眼淚說。

“不！”他連忙站起來，望著哽咽的妻欲言又止，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重新坐下來。

管教幹事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頭，正好妻也抬起淚眼。他和妻慢慢把手抬起來放在玻璃上，終於，重疊在一起。雖然隔著厚厚的玻璃，可他卻感受到妻濃濃的愛意，淚流了下來。朦朧的淚眼中，他如釋重負，找到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