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鍾祥雲平調高雲的消息不脛而走,在安都、在高雲,甚至在整個南州傳得風生水起、沸沸揚揚。特別是在高雲,官場的、民間的傳聞有板有眼、此起彼伏。有人說鍾祥雲為了突出個人表現,產生“轟動效應”,毛遂自薦、主動請纓要求到高雲去,為今後的遠大前程搭建平台。有人說,鍾祥雲是西江省委重點扶持的“苗子”,為了達到他在基層應對、處理錯綜複雜等突發**件的能力和目的,**親自點將,要他危難之時顯身手。也有人說,高雲有許多老同誌、老領導熟悉了解鍾祥雲,認為高雲要穩定要發展要翻身,非鍾祥雲莫屬,所以聯名上書,強烈要求鍾祥雲高雲“屈任”。這天早上,在高雲縣城東門菜市場,有兩個人話很投機,一邊買菜,一邊津津樂道地閑聊高雲的“形勢”,他們一個是縣政府的副縣長,一個是縣人大的副主任,他們年齡相當,都是“文革”時期出生的,這個年紀“混”上了這樣的職位,也算是很幸運很成功的。

“劉少連雖然一手遮天,武斷獨行,但我們還是要一分為二評價他的功過是非,他呀,還是為高雲做了一點事,他的最大敗筆是對縣情把握不夠,對民情發現不透,他出這樣的意外實在是太可惜了!”個子稍高的、名叫範水清的人大副主任這樣評價劉少連。

“唉,官這東西,從唯心論的角度來說,也是命中注定,風水輪流轉嘛!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命好的,目無一切地大幹瘋**,大撈瘋狂撈,保證‘今夜星光燦爛’,一生風平浪靜,最後安全著陸。命不好的,人家說是八字歪的,一天到晚小心謹慎,不喝公家一杯酒,不吃公家一口飯也要東窗事發的,喝冷水還會卡住喉嚨哩!”個子稍矮的副縣長名叫戴樂日,他將自己獨到的見解反駁範水清。

“道理是這樣,也不知鍾祥雲到這裏來會有什麽高招新措?這個人的確厲害,在安都做縣長,竟然把**趙呂生扳倒了,上上下下口碑都很好。”

“老弟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比我小二歲。兩虎相鬥,必然會有一死,至少有一傷,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個鍾祥雲勝了,當然就厲害了。他雄心勃勃到我們這裏來,當然會有高招新措的,因為他別無選擇,必須做好,不成功則成仁嘛!”戴樂日接著說,“鍾祥雲是省市圈定的百名正廳級後部幹部之一,邱小華把他放過來,當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其用意用心可想而知。所以呀,我們這些小蘿卜頭還是要言聽計從,謹小慎微囉!”

他們一唱一和,像是戲裏說台詞,不知不覺中就到了上班時間。

安都幹部、群眾對鍾祥雲的“走”簡直無法接受,依依不舍。盡管鍾祥雲處心積慮“**消息”,三令五申禁止迎來送往,但消息就是不脛而走。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從賓館出來,大院裏已經是人的海洋了,歡送的隊伍排排串串、串串排排地站在道**兩邊,已連綿起伏、一望無際延續到城區街道上,足足有好幾公裏。鍾祥雲對這一陣勢,招架不住,澎湃的心潮急湧全身,有淚不輕彈的錚錚漢子已是熱淚盈眶,哽咽難言。他站在一高處,向人群深深地鞠躬,還招手致意。他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千言萬語都說不完,但此時此刻卻因激動而難以表達。他感到自責,因為安都老區的幹部和群眾給予了自己最大的、無私的支持和幫助,使他施展出人生抱負,實現著理想信念,與老區人民心連心、情連情,患難與共、同心同德把黨的事業、把老區人民的事業推向了前進的步伐,自己永遠也欠著老區人民的一筆債。

久旱的天氣突然下了半個夜晚的滂沱大雨,驅散了“秋老虎”的酷熱,洗滌了地麵上堆積的汙垢。太陽在濃重、遊動的雲層後麵晃著橘紅色的大臉,猶如一個沉醉方醒的大漢睜開朦朧的眼睛。花穗累累的洋槐樹,冠蓋如傘的古樟樹,線條分明的花池,花圃,草坪,還有亭台、石板凳,環江甬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水淋淋,濕漉漉的,在明淨的晨光下眨動著千百隻朦朧的眼睛。連空氣都變得異常清新、爽氣而微帶涼意。

往日市民雲集、到處充滿歡聲笑語、鳥語花香的雙河公園,仿佛被這場大雨洗劫一空,難得出現這般清淨、冷寂。遊人寥寥,草木萋萋。河麵上看不到飛舟爭渡、遊船喜逐的情景;河岸邊看不到頑童逗魚、情侶留照的倩影;碧波**漾的河水,仿佛不敢忍受這種奇怪的寂寞,在微帶涼意的小風中似怨似訴,不停地波擊著石岸,發出嘩嘩的響聲。鍾祥雲獨自徘徊於此,再思、行成於思,此時此刻,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泰山壓頂。

高雲的工作怎麽抓?抓什麽?鍾祥雲走馬上任,結合這麽幾天來的所見所聞所感,心裏總是在反複的詰問自己,就是找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太複雜了,高雲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一百倍。今天早上,鍾祥雲還在洗漱,一個穿著講究,風度翩翩的男子自報家門找到他,說自己是高雲本土創業成功人士,也算得上是企業家,叫廖東東,現正在工業園開辦東東家私廠。廖東東冒昧上門,自知不該,但他是別有用心的,用他自己的內心話說,就是一切都得搶占先機,在第一時間中加深交流和印象,這叫爭取主動。廖東東自報家門後,沒有過多的渲染自己什麽,也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聊一些似乎有點討取鍾祥雲感興趣的話題。

“繼續說,但一定要講真話。”洗漱完畢後,鍾祥雲很有禮貌地把他招呼進了客廳落座。

廖東東見鍾祥雲來了興趣,就變得有點忘乎所以了,說話也更有了底氣。於是他將所了解的高雲“官場秘聞”,加油添醋地說了一通,簡直是有點不著邊際了。廖東東的“跑題”,讓鍾祥雲胃口大倒,他眉頭緊鎖,表情嚴肅,慢條斯理中夾著不滿的語氣:“廖東東同誌,你是生意人,我們應該多談些自己的話題。比如,當前我們的高雲,應該從哪些方麵打開振興企業的缺口;怎樣引進附加值高、技術含量高、輻射帶動力強的工業企業;怎麽樣聚集產業群……等等。你說是嗎?”

“是是是,非常切中時弊,想不到鍾書記對經濟尤其是工業發展的出**考慮得如此透徹,令廖某十分敬佩。”廖東東這邊在附和,那邊心在想:“這個鍾祥雲真是不同凡響,個性獨特,看來是來者不善啊!自己雖然在生意場上打拚了十幾年,大大小小的官員接觸了不少,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某些官員的關照,但肥了責任田荒了自留地,撥付下來的資金最後到了自己手裏所剩無幾了,現金打發和精力的消耗,有點讓人得不償失。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人在世上混,就是愛折騰,不管怎麽樣,到頭來,還是有賺頭。下一步,自己能否籠絡鍾祥雲的心還是一個未知數。”

他們談了個把小時,廖東東考慮到鍾祥雲新官上任有好多工作要處理,牽牽連連,無所不包。於是他知趣地告辭,臨走時,他趁其不備,將一個碩大信封留在沙發的茶幾上。

後來,鍾祥雲才發現,這個廖東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第一時間來找到自己,其用意就是能夠加深彼此之間的印象,換言之是為我所用,巴結領導。對這種人,如果防線不牢,意誌不堅,不讓他拉下水才怪呢!幾年前,趙呂生就是警惕性不高,防線不牢,被類似這樣投機取巧者的“糖衣炮彈”狂轟濫炸、爆裂缺口身敗名裂,最終成為人民的罪人。教訓是多麽的深刻呀!廖東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盡說些溜須拍馬的奉承話,還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一個所謂的“信封”,裏麵厚厚的百元鈔票估計足有數萬元。鍾祥雲發現後,沒有追上廖東東,旋即拿起他留下的名片,撥通了他的手機號碼,聲色俱厲地說:“是廖總、廖東東同誌吧!?我是鍾祥雲,你來找我,是對我的支持信任,我多謝你。但是,你是在做傻事,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一切公平正義的、合情、合理、合法的東西和事件,隻要在我這裏,我都可以千方百計、最大限度地爭取解決,我一向幹幹淨淨做事,清清正正為官。要是違背黨的宗旨、違反組織原則、有損國家和人民利益的事誰也休想得逞。所以呀,你必須馬上返回,把你的‘信封’收回去!”

鍾祥雲的疾言厲色,還有咄咄逼人沒有餘地的語氣,使廖東東隱隱約約感覺到“形勢”的不妙,感覺到未來的高雲有一個脫胎換骨的大變革,感覺到他這個企業家今後在高雲這塊土壤裏生存的艱難與擔憂……因為,鍾祥雲太與眾不同了。鍾祥雲的字字句句,蘊含著一種銳氣,簡直是神聖不可侵犯。然而,廖東東對鍾祥雲的催促電話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掛斷電話後,他自言自語道:“**黨的幹部都是做了**又樹牌坊,假正經的官員多得是,我又不是第一次向你們這些人進貢,送了禮、給了錢,你總得裝出正人君子的樣子,說幾句場麵上的話,到最後錢進了腰包,事情辦得好辦得糟沒誰追究,太平無事。我看,鍾祥雲八成也是這樣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