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傷心時

喬老師女兒今天出嫁。

小女婿家一溜兒放了十幾輛紅色小汽車來接,弄得樓前圍了好多人看。

喬老師越看心裏越是高興,雖然丈夫去得早,自己這後半輩子,也算沒白活。

十二點剛過,主婚人說,時晨已到,叫打發新人動身。

一會,新郎扶著新娘,從房裏走出來。

伴娘一邊撒著福碎,一邊把兩位新人領到喬老師跟前道別。

女兒提起雪白長紗裙,說:“媽,我走啦!……”話沒說完,眼淚就流出來了。

喬老師卻樂嗬嗬地說:“哎,今天,是你們的大喜日子,應該高興才是。看看,你們倆都是研究生,又是同班同學,互相了解。好了好了,快上車吧。不哭,啊?這麽大人?還哭什麽!”

一對新人,雙雙施禮下樓。

喬老師的大姐在一邊瞅著喬老師。瞅了一會,就走過來,悄悄地揲了揲喬老師的衣裳,說:“哭呀!哎,你快哭呀!傻了?還笑!”

喬老師有些木然:“你說什麽?”

“嗯,快哭!樓下的鞭快放完了。”

“哭啥?好好的?”

“哭嫁!女兒動身,娘不哭,日後生啞巴哩!別問了,快哭幾聲,快哭。下麵汽車要開了。”

喬老師看看大姐,又看看眾人,不但沒哭,反笑起來:“大姐你真是,叫人家當這麽人咋哭得出來?咯咯咯咯,我不哭。”

喬老師不哭,大姐倒抽抽嗒嗒地抹起鼻涕來:“想起來,倒也快,這丫頭都當研究生,結婚成家了。那陣子,他爸關在牛棚裏,你在五·七幹校,她才不到兩歲,我就那麽拉尿喂飯,帶著她往前過,那過的啥日子呀!有一頓沒一頓的,小臉兒餓得瘦瘦的,頭上那點黃毛毛,總不夠紮辮辮。記得七九年秋天,都快五歲了,我帶她去幹校看你,讓她叫你媽,她偏叫阿姨……”

“別說了!姐,你別說了!……”喬老師捂著臉,跑進房裏,大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