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碑

枸杞村窮!窮得跑出條狗來都夾著尾巴。

縣扶貧領導小組派劉福根去蹲點。抓農業的副縣長,農村熟。劉福根到了枸杞村,問這個村咋叫枸杞村。村民們說,這地方,過去野枸杞叢生。學大寨,削山鏟坡,野枸杞不見了,村名還在。於是,劉福根靈機一動,便在枸杞上打主意。劉福根有個親戚在新疆精河縣,精河縣是全國有名的枸杞縣,集體個人,都靠種枸杞發了財。劉福根就來到精河縣請枸杞師傅教枸杞村的農民種枸杞。結出來紅枸杞奶子,跟小番茄似的,曬成枸杞幹,拿到市場上去賣,一斤枸杞幹能賣上十幾斤玉米的價錢。

於是,一家看一家,家家種。枸杞種多了,劉福根又想到枸杞製品,高薪從新疆精河縣請來技術人員,辦起枸杞加工廠、枸杞貿易公司。三年不到,一個窮得丁當響的枸杞村,變成全縣有名的小康村,村裏修了公路,買了汽車,村民們家家蓋起了新房。

三年後,劉福根扶起了枸杞村,要回縣裏。

送劉福根走的那天,全村老老少少自動集中起來,敲鑼打鼓,為劉福根送行。一家一家的鞭接起來,從枸杞村一直接到312國道。大家哭著拽著,不讓劉福根上車。劉福根兩隻手被拽得生疼,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嘴裏不住地說,這是共產黨應該為咱老百姓做的事,大家請回吧!

沒人肯回,八十五歲的劉清元老人,叫孫子扶著,顫顫巍巍地走到劉福根跟前,雙膝往地上一跪:“共產黨的好官哪!枸杞村托你福啊福根兄弟!你走了,可要把根留在枸杞村哪!”

劉福根也連忙雙膝跪地:“大爺你請起!咱倆都姓劉,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你就好比是我的父親!放心吧你老,我走了,根,永遠留在枸杞村!”

劉福根的汽車緩緩開動。

拉著劉福根手的手還是舍不得鬆開。

劉福根隻好又一次走下汽車,向大家告別。

車開得很慢,劉福根的心裏卻翻江倒海!現在一個共產黨的幹部,為老百姓做了一點好事,老百姓就如此感恩戴德,正常嗎?從前,那麽多共產黨人出生入死,又為誰?這到底是由於我們現在疏遠了老百姓,還是老百姓疏遠了我們?

劉福根回到縣政府不久,一天,枸杞村派代表到縣城來,說請劉福根到枸杞村剪彩,剪什麽彩,沒說。

這天一大早,劉福根的小汽車,就開到了枸杞村村委會樓門口。

村支書一見劉縣長來了,就插上喇叭講話:“各村民小組請注意,劉縣長已經到了,請大家迅速到公司樓門前集中!”

一會,紅枸杞聯合公司樓門前,就聚滿了人。

村支書講話:“今天,我們邀請劉縣長為這塊紀念碑剪彩,大家歡迎!”

劉副縣長很高興,走上前去,拿走剪刀一剪,那塊蒙在碑上的大紅綢,就徐徐飄落下來。碑堂裏立即露出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恩官劉福根!

劉福根一看,臉,刷地一冷:“這是誰的主意?嗯?誰的主意?難道這就是一個共產黨員的先進性嗎?啊?”他放下剪刀,緩了緩情緒,轉身對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說:“鄉親們的感情,我劉福根深領了!可這碑,不能留!留了它,我就不是共產黨的幹部了!我劉福根從來說話算話,你們誰來勸我,我就處分誰。你們要是不把這塊碑給我炸了,從此,我再不會踏進枸杞村半步!”劉福根指著旁邊的那堆鞭炮,對村支書說,“這堆鞭炮先不要放,你們在碑下鑿個洞,把鞭炮填進去,炸掉它!”

村支書霎時眼淚就流下來了,望著劉副縣長。

劉福根瞪起眼,命令道:“你是黨員嗎?嗯?炸掉它!否則,我先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