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大叔
班車在石河子停下來吃飯。
穆罕默德大叔早上走得急,隻帶了個幹饢在兜裏,他想吃碗拌麵。走進飯店裏去問那個開票的小巴郎,羊肉拌麵多少錢一碗。那小巴郎說,十塊。全新疆拌麵都是七塊一碗,咋賣十塊?穆罕默德大叔衝那小巴郎眼一輪:“哎,小巴郎 ,你是宰羊嘛,還是宰人呐?”
那小巴郎一邊忙,一邊眼對穆罕默德大叔看了看,不屑一顧地說:“我嘛,不宰人,也不宰羊,專門宰兔,宰野兔,知道了嘛?”
知道了。一碗拌麵賣十塊,是因為班車上下來的乘客多,南來北往的乘客都有,有的“野兔兒”,宰一次,下一次不一定大老遠地再來新疆,不宰白不宰。穆罕默德大叔當地人,不想讓他宰。就轉悠到公路邊的水泵下,喝水乘涼,啃幹饢。啃完了,閉上眼,靠在樹幹上,眯。
停車吃飯40分鍾,穆罕默德大叔卻眯了一個多小時。
車開走了。
這下馬大了!離烏魯木齊還有一百多公裏,這可咋辦呐?老伴在女兒家住久了,要回家,打電話叫去接,這下接啥呐?唵?接啥呐?
穆罕默德大叔急得光喊,背上煙褡子,沿著馬路往前走。看見一輛拉煤車,頭朝東,停在路邊。穆罕默德大叔想,這車一定是去烏魯木齊的。就走過去,看見駕駛室裏坐著個女人。開車師傅鑽在車底下叮叮當當弄車,兩條腿伸在車外邊。穆罕默德大叔大聲說:“師傅,幫個忙嘛。去烏魯木齊的班車開走了嘛。”
開車師傅鑽在車底,隻顧叮叮當當地敲,不理他。敲了好一會,開車師傅才從車底下鑽出來。
穆罕默德大叔連忙走過去,給開車師傅卷來一支粗粗的老莫合。說:“幫幫忙嘛,去烏魯木齊班車開走了嘛。”
開車師傅一邊擦手,一邊對穆罕默德大叔看:“班車開走了與我有啥關係?嗯?跟我有啥關係?”擦完手,也不接穆罕默德大叔的煙,一拉車門,就要往駕駛室裏跨。
穆罕默德大叔忙跟上去:“哎呀朋友!幫幫忙嘛!兩個離不開嘛,對不對?漢族離不開少數民族嘛,對不對?少數民族離不開漢族嘛,對不對?今天少數民族兄弟需要漢族兄弟幫助的時候,你就把車開走了呐?唵?這個樣子不好的嘛,不要這個樣子的嘛!”
開車師傅聽了,就站住。問:“你是幹啥的?”
“哎呀,我是托裏縣的嘛,名叫穆罕默德嘛,人家都叫我穆罕默德大叔,好人嘛。”
開車師傅又對他看看,說:“咋幫忙?我咋幫忙?駕駛室裏有人,我咋幫你忙?你隻能坐在煤上。煤鬥上能坐嗎?說的!”
穆罕默德大叔一聽很高興:“行嘛朋友。坐哪都一樣的嘛,隻要把我帶到烏魯木齊行了嘛。”
穆罕默德大叔今天遇上個好師傅,心裏激動。車上了高速公路,他更是平靜不下來,一個勁地跟駕駛室裏開車師傅說話:現在西部大開發嘛,修高速公路好呐,又快又平,坐在車上嘛,就像坐沙發一樣。記得四十多年前,我從托裏縣趕毛驢兒去烏魯木齊嘛,噢喲!兩個太陽出來了嘛,沒到。三個太陽出來了嘛,沒到。四個太陽出來了嘛,到嘞。噢喲!現在嘛,你看這車多快!噢喲!
穆罕默德大叔坐在煤鬥上噢喲噢喲,一會就噢喲過去了。高速公路,一百多公裏,很快跑完了。
煤車開到了目的地。
開車師傅隻顧跟駕駛室裏女人說話,腳一踩,“嘩——!”就把煤往煤堆上倒。倒了一半,才想起翻鬥上還有個人!連忙刹住車,跳下來看。看見穆罕默德大叔從煤流裏鑽出來,眼睛鼻子都黑黑的,渾身直往下流煤渣。開車師傅心裏好悔!急得直拍自己腦袋:哎!哎!
穆罕默德大叔從煤堆上滑下來。站穩了。拍著頭上臉上的煤灰,看開車師傅急得那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對不起嘛朋友,我把你車坐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