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麻雀

下課了，五六個男生一起跑到操場扔籃球。

正在玩得起勁，一個鄉下老大爺顫顫巍巍地走到場邊打聽人："哎，哇兒，你們是幾班的？"一個同學停住手裏的球，問："你找誰？"

"我找狗子。"

"狗子？"那個同學沒聽懂，"我們這是學校，師範大學，不養寵物。""不，不，我找學生，不是寵物。"老大爺說。

"他叫什麽名字？大幾？那個班的？"

"······"老大爺一時說不上來，轉臉對那幾個打球的學生看看--忽然認出一個同學來，興奮地大叫一聲："狗子--！"正在投籃的肖瑾一聽，馬上往這邊看，一看，認出來了--爺爺！扔下籃球，跑過來叫："爺爺，你怎麽來了呀？！也不打個電話，好突然呀！"爺爺放下手裏的包包，雙手抱住肖瑾："打電話花錢。再說打電話，誰也不會讓我來了。"說著，眼淚就出來了，"夜裏睡不著，就想你龜孫子！9月3號報到，今天離家已經61天了！天也冷了，爺爺不放心！想給你送個小毛背心來，也不知道地方，看到你寫的信，我拿著信封就找來了。""哎呀！我不冷！學校什麽都有，比家裏還好哪，你別操心了！"肖瑾望著可憐的爺爺，眼對另外幾個同學看看，心裏立即升騰起一種感覺。

這時，幾個同班女生路過場邊，看到肖瑾跟這樣一個老頭說話，一個女生說："他收廢品嗎？我們宿舍裏有許多塑料瓶和易拉罐哩，我去拿。"知情的一個男生馬上過去捅捅那個女生，告訴她這是誰。那幾個女同學上下打量著老頭，又看看肖瑾，嘴撇了撇走了。

快到吃午飯時間了，一起打球的同學爭著要去給肖瑾爺爺買飯。肖瑾不要，說食堂人多，爺爺年紀大了，會不適應。說要陪爺爺去街上吃。

大家懂肖瑾的意思，一一上來跟肖瑾爺爺告別。

"狗子，"爺爺聽說要去街吃飯，心裏不舍得，說，"狗子，別去街上了，我有幹糧······"肖瑾不想讓爺爺在這兒吃幹糧，執意要領爺爺去學校對麵的一家小餐館吃。他邊走邊輕輕跟爺爺說話："爺爺，你別再叫狗子狗子的好不好？同學聽了多不好！我有大名--肖瑾！你叫我肖瑾好嗎？"肖瑾不希望爺爺再這麽叫他小名。

"肖瑾？你改名了？"

"什麽改名了？我本來就叫這名嘛，隻是在家時你們總不這樣叫。現在上大學了，還叫人家狗子狗子的！你看看，我們學校裏幾萬名大學生，哪有人叫這名的！""哎呀！爺爺記不住，就小名熟，那就叫肖狗子吧？""哎呀！什麽小狗子大狗子的！肖瑾！秋瑾的'瑾'！""哦，肖秋瑾？王傍的那個瑾？王肖瑾？"

"好了好了！說不清了！咱們快走吧。"

走進餐館，肖瑾給爺爺下了碗麵條，自己買了米飯，他知道爺爺喜歡吃麵條。爺爺見了麵條很喜歡！一喜歡，話更多。

"狗·····嗯·····"爺爺把孫子大名又忘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哎呀！肖瑾！"

"瑾子，"爺爺想起來了。

"什麽瑾子，偏要帶子幹什麽？肖瑾。"

"哦，小瑾，我記住了。"爺爺想說話，"冬天快到了，別著涼，啊。在小學，你們老師打你，上大學，老師還打人嗎？你可在好好聽老師話啊，大學老師大，打人比小學老師疼的！""哎呀！哪有大學老師打人的，你真會想！"

"哦，大學老師不打人？哪好。"想想又問，"現在一天還10節課？還跟上高中一樣嗎""愛上幾節上幾節，沒人管。"

"大學裏老師不管學生嗎？"

"管，上課老師不管你，你愛聽聽，不聽拉倒。""啊呀！大學老師這麽不負責任？那幾萬塊錢學費不是白交給他了？""不是。大學學生靠自覺學習，不像中小學那樣，要老師盯著，就是這個意思，懂嗎？"爺爺不懂，老師不盯著，學生還能學到什麽？又問："那你夜裏還做作業嗎？""當然做了，大家都在教室裏學習。"

"你的語文成績還是班上第一嗎？"肖瑾在小學中學，語文成績特別棒。

"語文不學了，我是學的國際金融學。"

"什麽？"

"哎呀！說了你也聽不明白"肖瑾高聲說，"快吃飯吧爺爺！麵條都快涼了！"爺爺聽出來了，孫子不耐煩了。看看碗裏的麵條，不想吃，就想跟孫子說話，這麽多天不見，要問的話太多了！他看看孫子吃得很香，頭上有了汗珠，嘴邊冒出一些稀稀疏疏小胡樁，又想起一句最關心話："狗子，你有女朋友了？"肖瑾狠狠對爺爺一看：“又是狗子？！狗子能有女朋友嗎？再說了，才到大學幾個月，這麽快？”

爺爺要笑："你的沒本事！我剛才看見樹底下，許多男生摟著女生，你也摟個吧，爺爺想抱重孫子！"肖瑾聽了一笑："爺爺，你都看什麽了？你看那些人幹什麽？快吃飯吧。"肖瑾不想再說這些話。

爺爺覺得孫子到大學裏就變了，不像在家裏那樣肯跟他說話了。頭一抬，看見窗外樹枝上一隻麻雀。馬上又有了話題："狗子，你看那是什麽鳥？"肖瑾看看說："麻雀唄，麻雀都不認識了？"

"什麽鳥？"

"麻雀！"

爺爺沒聽明白："什麽鳥？"

"哎呀！麻雀！聽明白了嗎！？"肖瑾急得放下碗，"麻--雀--！你耳朵這麽聾！"爺爺沒有再問，顫顫地站起來，從懷裏掏出老花鏡，又掏出個發黃的小本本。小本本上記著爺爺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他翻到17年前的那一頁，然後慢慢地念出聲來：

"今天，是我狗子四歲生日。我抱他坐在槐樹下，槐花一串串白。一隻小鳥飛過來，落在花枝上嘰嘰地叫。狗子問：'爺爺，那是什麽？'我說是一隻麻雀。過一會，狗子又問，'爺爺，那是什麽？'我又告訴他，那是一隻麻雀。狗子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麻雀，拍著小手又問：'爺爺，那是什麽？'他一共問了25遍，我就給他回答了25遍。 "爺爺念完這頁日記，肖瑾慢慢地走過來，一把摟住爺爺："爺爺，原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