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殤

顧伯年從城建局領導崗位上正式退下來。

當了一輩子領導，乍乍退下來，還真有些不適應，總覺得渾身不舒服。到底哪不舒服，說不清。頭暈眼花，心口發脹，飯量也逐日漸減，人也一天天往下瘦。年輕人瘦一點，好看。老頭瘦了，可就是有病。

什麽病？查不出來。去醫院幾次，醫生說不出個鼻高眼低來，隻是叫回家休息休息。越休息越不中，以前還能從家屬樓走到三洋廣場。現在下樓梯也要人扶著。家裏人擔心老爺子得了跟非典類似的新病。

趕快住院。

住進醫院，老頭子不願在病房裏呆，喜歡一個人溜到護士辦公室去。也不知護士辦有啥好呆的？裏麵除了幾張獎狀，幾麵錦旗，再就是針頭針管臭藥水。老頭子就喜歡坐那兒聞臭藥水味，傻乎乎地往牆四周看。

一開始，小護士小姐們也沒太在意，老同誌嘛，愛出來散散步，也是有的，何必對人家態度不好，影響年終獎金？坐就讓他坐會吧，反正這老頭也不怎麽討厭人，一不多說話，二不抽煙，三不隨地吐痰。

時間長了，護士小姐們就覺得有點不方便。女同胞經常有女同胞的一些事，一個大傻老頭老坐跟前，礙手礙眼的。

護士長態度和藹地說："老同誌，你回病房去吧，啊？我們要換衣服下班了。"顧老頭自覺離開。

護士小姐們上班一開門，顧老頭又進來。

護士長態度認真地說："老同誌，這兒是女護士辦公室，你到別處去吧，啊？"顧老頭不去別處，就喜歡到女護士辦公室裏，東看看西看看。看看看看，他就覺得渾身來精神，頭不疼，心口也不發脹。

護士小姐們看這老頭怪怪的，就議論起來："這老頭咋了？咋老坐到我們辦公室來？東看西看的，辦公室有啥好看的？老流氓！"說了不走，攆了不走，護士小姐們就向院方提出抗議，說有病人變相性騷擾。

院方出麵，找到顧老頭。說，在醫院看病就看病，不要到處亂跑，醫院不是花園。

話一說破，顧老頭自覺，規規矩矩在自己病房裏呆著。沒呆幾天，又身不由己地走到護士辦來。

後來，事情傳到醫院心理專家那裏，心理專家認真對顧老頭進行病因調查。最後認為，病人的這種行為，完全不是耍流氓，確確實實是一種病。美國一位病學專家研究證實，這種病叫"赤感病"。得病的主要因素，是由於病人長期置身於紅顏色或紅光線的環境中，經過周圍紅色素的長期汙染，神經中的感光功能，對紅色素產生了一種依賴性。病人要是突然離開這種環境，身體就會感到不舒服，甚至出現病狀。因此，專家們建議，病人完全沒必要住院治療，隻要有意識地恢複其原來所具備的生活環境，病人很快就會自動康複。

醫院立即把專家們的意見，通知病人家屬和病人單位。

城建局按專家們建議，把老顧原先辦公室裏掛的那些錦旗、獎狀、獎杯，統統複製一份，將老顧家客廳、房間布置得滿滿的，讓老顧重新徜徉在紅色的海洋之中。

不久，老顧果然精神振奮，能吃能睡，紅光滿麵。